“宋桓。”赵青辞面色平静无波，微微点头。

旁边的蟒袍貂寺目光一凝，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皇帝摆摆手，对赵青辞直呼名姓似乎毫不在意：“坐。”

赵青辞不卑不亢地落座。

皇帝笑道：“下一局？”

赵青辞没有答话，却自顾自地摆起了棋子。

皇帝以炮二平五的当头炮起手。

书生则不紧不慢地来了一手炮二平六的过宫炮。

殿中明亮如昼，宝珠玉石皎然放光，还有候时的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进来更换油灯。

空气中弥漫着蔷薇佛子的淡雅香气。

一局下完，竟已经过了足足一个时辰。

两人全程沉默，皇帝自诩钻研日久，棋力飞涨，但对面的书生却始终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就连每一步棋子的间隔时间都大差不差。

他一时有些吃不准，眼前自己堪堪险胜一子的棋局是否是对方有意而为。

皇帝接过貂寺递上来的茶盏，漫不经心道：“赵先生学识非凡，不知师承何人？”

赵青辞一副恭谨中却又莫名感觉有些敷衍的样子道：“陛下不知道啊？我是洛州人，自然是师承自洛州的学府了。”

“主持学府的南秋声可没有你这般深刻的见地。”

“我是君子，见多识广很正常。”

闻言皇帝呛了一下，沉默少顷方又问道：“赵先生以前便认识国师？”

“小子素闻国师事迹，奈何缘悭一面。”

“你没见过国师？”

“自然。”

“……”

“……”

皇帝见他一脸安之若素，不由眯起眼睛问道：“那你可认得媞君？”

“媞君？”赵青辞恍然大悟地一拍额头，“原来媞君就是国师啊！”

“你如何认识的她？”

“说来也巧，我初来上京时曾滞留于城外的承天寺，后来有仙人打架，地动山摇，我慌不择路之下险些丧命，还是媞君所救呢。”赵青辞一脸庆幸，“或许对她而言是顺手而为，可对我来说可是没齿难忘的大恩大德……不知国师居所在哪里？改日我要登门拜访好好答谢才是。”

皇帝不说话了，面无表情地盯着书生胡诌。

若不知道国师居所，那他出狱以来这段日子待在哪里？若真与国师的关系如此简单，她又怎会亲自去抱他出来？

皇帝忽然道：“摆驾。”

蟒袍貂寺早有安排似的上前唱喏。

赵青辞踌躇了一下，皇帝的意思应该是要带他一起去某个地方吧？

出了外间，赵青辞正要被貂寺引至后面的轿子，微服的皇帝却摆了摆手道：“一起。”

隐藏在暗处的护卫心头一凛。

此人何德何能，竟与天子同撵？

赵青辞清楚，因为媞君。

皇帝忌惮、或者在乎媞君的态度。

皇帝在“寒酸”的御辇中闭目养神，赵青辞则笼着袖子，透过窗缝扫量上京夜色。

他也不问此行的目的。

皇帝也对他先前在鸿胪寺声称要帮妖庭兵不血刃推上老大哥位置的说法不置一词，仿佛笃定这个得了国师青睐的书生不可能通敌。

一路穿街过巷，从冷清到热闹，从昏暗到明亮，拉车的是品相平平的马匹，并非天子出巡所特有的异兽。

纵然品相平平，却也脚程显着，车架不起半分颠簸，不禁让人私疑，是马不可貌相，还是车架暗藏了玄机。

驾车的是换了常服的鹤发貂寺，马车稳稳停在了一条巷子。

“公子，到了。”

“嗯。”

皇帝睁开眼，身手矫健地跳下了车辕。

赵青辞慢条斯理地跟上。

“这是哪？”

皇帝不答，带他出了巷子。他才看见，灯影重重间，这热闹非凡之地竟然是……青楼！

赵青辞看向皇帝，欲言又止。

皇帝不自然地绷着脸与他对视，淡淡道：“赵升宣。”

一路作陪的皓首貂寺躬身道：“回公子，都安排妥当了。”

“那就走吧。”

皇帝当先走了进去。

赵青辞嘴角抽搐了一下，抬眼望了眼天空，而后只能在貂寺的眼神压迫中无奈地跟了进去。

老鸨茹娘来迎，双眼直勾勾地在他肩腰臋腿等部位流转，对上那张清姿俊朗的面庞时，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赵青辞指指前面的皇帝：“我是宋公子的客人。”

茹娘本就灿烂的笑意便更加灿烂了起来，要知道，那位爷可是吩咐白头发的下人把大半座青楼都包下来的人物啊，作为他的客人，想必也是非富即贵。

于是茹娘忽然面露羞涩道：“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模样的？见您似乎有些拘谨，不如找个经验丰富会疼人的如何？你看妾身如何？”

茹娘容貌艳丽，看上去不过三十，穿衣打扮正完美展露出该年龄段所特有的风韵。似有若无的脂粉香气淡淡，衣襟处半镂空地以轻薄丝纱欲盖弥彰，颤颤巍巍的尺寸在天然妩媚的举手投足间尤显波动；她显然有保持身材的自律，贴身的薄裙将腰肢的紧滑轮廓勾勒得让人忍不住搭手摩挲；至于双腿，她不似正青春的小姑娘一般在大冷天将白腻裸露，而是略显含蓄地穿上了长裙。

但若是细心观察便会发现，那长裙隐藏了一条几乎开到腰部的口子，几条粉红色的细绳多余地作为连结和遮挡，而后将那双裹着黑色丝织物的长腿犹抱琵琶半遮面般以丰腴和美腻夺人心魄。

赵青辞注意到宋桓看似平静的脸上双目不自然地瞥着自己和茹娘，既有想抓住自己把柄的隐意，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蠢蠢欲动。

皇帝好这口？

赵青辞虽然知道皇帝可能在玩仙人跳，但对他这个年轻气盛的年纪也表示理解。

毕竟，他也算见多识广，有过经验的。

他指指茹娘的脸：“你的唇色与灯光很配，很漂亮。”

茹娘听到如此直白的赞赏，而它又出自这般谪仙似的人物之口，一时竟有些矜持而害羞。

“但是我有病。”赵青辞小声叹息道，“一看到这种颜色便会神圣如佛陀，看来今晚我是无福消受了……不过宋公子很喜欢，你看他正偷觑你的裙底哩。”

茹娘先是一脸失望，听到后半句不由一愣，投视宋公子时，却见他不自然地挪开了对视的目光。

茹娘一阵心花怒放。

来到装潢别致的厢房，貂寺先是梭巡一番，又检验过酒水方侍立于毫不起眼的一角，双目似闭不闭。

赵青辞见茹娘唤进来一群莺莺燕燕后便腻在了竭力装作老手的宋桓身旁，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探手进袖子里理了理，而后给皇帝倒酒。

杯里被抖入了一点白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