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场？”

赵青辞瞳孔一缩。

“古仙人”让他想起了清都山南华宗祭拜的扭曲怪物。

“我们去的南海其实不是海。”谢绾雩道，“是一头巨鼋驼在海中的山。”

媞君道：“元山姆君。”

“对。”绾雩点点头，“其实那也不是山。而是……一枚头颅。”

“？”赵青辞皱起眉头：“也就是说，大乌龟背着一个头颅在海里游？”

“青婆婆说，那就是那位陨落大巫的头颅。其余四肢和躯干分别遗落在南海的不同地方，有的在蛇巢，有的在鱼腹，还有的就这么泡在水里，长满秽物……

“我们试图和元山姆君交涉，让它放我们前去传承的场域。可是元山姆君却已奄奄一息……

“原来早有人盯上了古巫的传承。

“这尊古巫不同于青婆婆，祂曾度过九重雷劫，迈进了仙界又坠落凡尘，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古仙’。

“青婆婆带我上山。按照她的推想，先来之人的目的应该只是传承，而有她在，想必也能争取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但是，我们错了。”

谢绾雩眼眶红了起来，“那些带青铜色的傩具、穿漆黑斗篷的怪人要做的是……复活！”

“复活古巫？”媞君喃喃自语，语气惊诧。

“青婆婆说，那些怪人正在进行一种祭祀，以巨鼋的生命作为祭品，意图利用古巫残存的本能飨食血肉……

“他们跳起古怪的舞蹈，粗放而诡异，我还看见有人拿出一个牛角在鸣吹——就跟小赵你在清都城第一药阁拿回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一个扭曲的黑影出现忽然，它那是一个没有明显特征的人形，手脚却是清晰可见是犬科的反节肢，蔫瘪的胸口隐隐有个干裂石块在跳动……

“我们始料未及，青婆婆被一击打成了重伤……”

赵青辞面色凝重。

傩具，祭祀，扭曲身影……

这些熟悉的元素让他的记忆一度闪回了南华宗的那个夜晚。

辛青年对他说，那个吃小孩的是“仙人”。

现在绾雩对他说，有人要让“古巫”飨食大鼋的生命。

他没来由想起那晚幻听的低语。

“古来仙神皆死尽……”

赵青辞喃喃出声。

“什么？”媞君忽然驻足，一脸惊骇地望向他。

“什么什么？”赵青辞茫然对上她的目光。

谢绾雩没有继续说下去，后来她们是如何逃出生天，青婆婆又是如何身殒，她又是如何继承了青婆婆的传承……她不打算说。

“成仙之后……还会坠落？”

谢绾雩提出疑问，看向修为最高的媞君。

“我怎么知道？”媞君抓了抓赵青辞的狗头，“我又没成过仙。”

赵青辞拂开她的手，张了张嘴：“那你……”

“想知道我什么修为？”媞君莞尔，“今晚来我屋里我再告诉你。”

谢绾雩目光一闪，瞥向小赵。

赵青辞没来由一慌，板起脸道：“对不起，我是个读书人，晚上要读书。”

绾雩道：“虽然姐姐也知道，但我还是希望小赵你能专心应对接下来的春闱。”

“你知道你姐姐知道？！”赵青辞骇道：“你、你全知道了？”

媞君的目光忽然意味深长起来，上前一把拉过谢绾雩，笑容暧昧。

“她跟你说过了？”

“嗯。”

“你不反对？”

“……”

“那我们一起对抗虞染吧？”

“……”

“说起来还是得多亏你的药粉。”

“！！！”

谢绾雩呆滞地看向媞君。

对方娇媚动人的笑意……令她破了防！！

··

除夕的清晨微微下了点雪。

作为唯一的丫鬟，青棠早早便起了床。

她来到厨房时，看见自家公子正在和面。

虽然想不明白他都已经修仙了为何每顿还会吃得那么多，但好在他终归懂得体贴，一早便来了帮忙。

如果他一直这样体贴的话，那小姐让她帮忙做的那件事也不是不可以。

小姐的妖卵已经融入了肉身之中，虽然还没苏醒，但气息平稳，想来，她恢复之后那件事无论如何都会被提上日程了。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像书里讲的那么痛？

“青棠，青棠，你傻乎乎地站那里干嘛？”赵青辞一回头，发现她正捏着衣角满脸羞红。

“没、没干嘛。”

青棠看向赵青辞揉面的手，白白胖胖的面团在他娴熟的揉搓中露出被驯服的姿态，大手覆上细腻的表面，打着的圈子令它看起来有些颤颤巍巍。

于是出落得极其高挑而丰腴的青棠也有些颤颤巍巍了起来，尤其是经常玩绳子被束成高胖白笋的部位。

赵青辞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

“绾墨还好吧？”

小院的住房并不充足，除去阁楼的卧房向来是虞染独居之外，媞君以要安静炼丹为名霸占了原先青棠常住的东面厢房，而东面厢房一共有两间，另一间住的是赵青辞……

西厢则是一个大通间，绾墨、绾雩、青棠三人同住。

北边除了阁楼以外，首层被设作了大厅、静室、灵阵房、以及面向后庭山坡的茶室。

布局极具虞染的个人特色。

怎么方便怎么来——仅对她自己而言。

“我午后会和媞君一起进宫，所以除夕的年夜饭我们提前吃。”

“哦。”青棠一边处理其他食材，一边问道：“外面桌子上的红纸便是新的桃符？”

“那叫楹联。”赵青辞顿了顿，“行吧，桃符就桃符吧，等下直接贴在桃木板子上挂上去。”

大周的习俗并不流行使用纸张写楹联，多用桃木刻画、篆字，做得跟牌匾一样，除夕挂上，那寓意丰富的刻画和字对，便代表了未来一整年的展望。

当然，这是普通人家。

富贵门庭那些更精致的桃符会在“正穷夜”换下，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彰显门户的气派匾对。

而穷苦人家则只能任由自己粗制滥造、巴掌大的几块桃木板子，被风吹得叮叮当当作响，直到褪去颜色。

在赵青辞看来，这种“桃符”的成本委实有些高。

有人在细枝末节也极尽奢华，有人佳节宴饮也只能粗茶淡饭。

可红纸、笔墨，才几个钱？

··

众人围坐一堂吃饭的时候，赵青辞看着被红纸映照得喜气洋洋的小院，生出隔世之人的叹息来。

他终归是喜悦的。

虽然绾墨还躺着，但那只是暂时的。

虞染也难得地不再那般清冷，媞君看看她又看看他脸上露出几分缅怀，绾雩的嘴角也挂起了浅笑，只有青棠和他一样正埋头苦吃。

吃过饭，赵青辞看着细碎不停的小雪，猛地一拍大腿：“失策！这种天气该涮火锅的！”

也不管大周有没有火锅。

媞君瞥了他一眼，“等下的宫宴皇帝特地喊了你出席的，你吃了这么多，还能吃得下么？”

“除夕宫宴……不都是礼节性的宴饮吗？”

“但好吃的也不少。”媞君喝了口茶，“你没见过的也不少。”

“……”

这时。

虞染忽然走到他身前，面无表情。

“？”

“红包。”

“哦哦……”

赵青辞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接，却见对方那如玉如脂的皓腕已经伸到了他眼前。

呈接物状。

“等等……我给？”赵青辞面色呆滞。

“传统如此。”媞君笑眯眯地，也伸出了手。

“……”

“两份。”一旁的绾雩想了想，伸出双手，“我帮姐姐收着。”

“……”

“我也要……”青棠在他背后扯扯衣角。

“……”

今天才除夕就不说了，但他发红包这件事算是哪门子传统……

··

日暮。

上京城万家灯火煌煌如昼。

有人拿着一枚破碎的金色文胆叩响了国师府的大门。

久久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