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火车晚点，原本定于十六号下午六点到站的车，直到晚上八点才到站。

此刻的羊城，天已经完全黑了，满天繁星点缀在神秘深邃的夜空上，你抬头看它，它便笑着朝你眨眼睛。

伴着温凉的夜风，陆染只觉心中因为晚点积聚的烦闷都一扫而空了。

就着路灯和身边各种听不懂的吆喝声，她挎着布袋就朝人群外走去。

在这边还不知道要待多久，她还是先把住处定下来再说。

来到火车站旁边的招待所，陆染拿出早就让宋彦书办好的介绍信放在台上。

“同志，还有房间没？我住一个单间。”

穿着的确良白衬衣的年轻男同志抬了抬眼镜，语气严肃，仿佛在审问罪大恶极的犯人，“干什么的？”

眼见着男人说完后扫到她脸时嫌弃的眼神，陆染在心底嘁了一声，瞬间掩去脸上的友好，一手拿回介绍信，寒气四露，冷冰冰道。

“羊城这边的招待所还负责户口排查吗？现在我是不是还得跟你去公安局走一趟。”

“同志，问你话呢！”

可能没想到一个外地的姑娘不回答自己问题便罢了，胆气还这么大直接质问起了自己，年轻男人一时竟愣在了原地。

过了两秒，回过神的男同志面色难看地瞪了陆染一眼，仗着陆染听不懂方言，用羊城话小声嘀咕了几句‘死穷鬼，乡下佬，拗胡婆…’等骂人的话，便翻了个白眼大声道。

“问一句不行咯！3块钱一晚，住几天。”

陆染冷哼一声，从兜里拿出一张旧的起毛边的大团结递出去。

“一天。”

态度这么差，不受这鸟气，明天重新找个离批发市场近点的地儿住。

交了钱，做完登记。

年轻男人拿起抽屉里一大串钥匙站起来朝身后的楼梯处走了过去。

陆染抬步紧跟着。

“喏，这就是你房间，你住一晚上，钥匙我就不给你了。

好了，没啥事别叫我。提醒你一句，乖乖的，这层楼里住的人可不都是像我这样善良不计较的。”

看着年轻男人转着眼珠着重瞥了瞥她前后两边的邻居，陆染抽了抽嘴角点头对对方不算善意的善意表示了下转身关上了门。

等着口头感谢的年轻男人：“……”白发善心了。

进了房间，陆染眯着眼大致扫了一下，直接搬了一张床头柜外加长方形的木桌抵在门后。

随后。

她从空间里拿出早就备好的床单被罩换上，拿出在火车上一直没机会吃的咸菜烧白配上两大白馒头，一缸子温开水开吃。

第二天凌晨三点，自头天晚上十一点后连着被人在外面开了两次锁而睡得不怎么安稳的陆染再次被走廊外面的说话声吵醒了。

她睁开眼，露出一双干涩疲惫的眼睛，看了看空间里的手表，又转头朝贴近屋顶的正方形小铁窗看去。

窗外黑蒙蒙一片。

仔细听都能听到外面墙角处蟋蟀，蟑螂，老鼠之类小东西爬行蹿动的声音。

借着溜进来的朦胧月光，陆染揉了揉眼睛，打着呵欠，下床穿上鞋轻手轻脚来到长桌前，挪着脚将耳朵贴在门后细心听起来。

“虎子，磨蹭什么呢！走了走了。”

“哎，二牛哥等等俺。”

“小声点，你想让其他人也知道咱们是去干什么吗？”

“大妮姐，咱不就是去买东西吗？咋俺二牛哥整得跟做贼似的，要我说这会儿大家正是睡得熟的时候，这么低的声音肯定不会有人听到的。”

“别说了，本来听不到，现在你一说话都听见了，走快点，憨货，有几个房间灯都亮了。”

“喔喔，来了来了。”

很快，伴着脚步声和说话声的渐行渐远，窸窸窣窣的走廊再次恢复静默，可陆染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啪地一下打开灯，动作极快地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就着凉水洗了把脸，重新给脸上按上麻子点，将桌子搬回远处，嘴里含着一个肉包，一手拎着布袋一手拿着手电筒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陆染注意到离她住的房间不远的两个房间门口也站着几个人。

男女都有，年龄和她差不多大。

大家互相看了看，想到刚刚门外的那一出，皆闭着嘴悄悄朝外面走去。

门口的工作人员已经换了一个，是个经验丰富，面容温和的老大姐。

看着已经走出门的几人，陆染收住了跟在对方几人身后的脚步，转脚来到大姐跟前。

她照例从兜里掏了五六个水果糖塞到昏昏欲睡的大姐手上，脸上带着笑。

“大姐，跟你打听个事儿。”

本来被人打扰了睡意，大姐心里是很不爽的，可手中散发着糖味的五彩糖果太诱人。

她吞了吞口水，斜着打量了一下陆染，见对方不仅衣着普通，连脸都是丑兮兮的。

失了想要交好的心思，大姐指了指外面淡淡道。

“想问去哪批发东西吧！”

陆染忙不迭点头：“嗯嗯，大姐你可真聪明。”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听，一听面前这丑妹仔夸自己聪明，老大姐不禁挺了挺脖子，语气平缓不说，连事情都说的更细了几分。

“那地儿离这里可远得很，现在这点，公交车你是坐不了了。

不过刚刚走的那些人都是要去批东西的，你现在跟上去还来得及。

要是追不到，你出门左转奔着高第街的方向走就行，也就两三个小时。”

“你一个年轻女人还是机灵点，外面可是乱得很。”

提醒完，老大姐皱着眉再次打量了陆染一下，又松开暗叹道。

这姑娘长得这么丑应该要比那些漂亮妹仔安全些。

“谢谢大姐。”

陆染对于大姐的想法恍若未知，她弯了弯唇角对着面前的老大姐真诚道了谢转身就出了招待所大门。

站在大门口四处看了看，陆染脚上如踩了飞盘奔着左边的方向飞快跑去。

直到再次听到前面传来跟批东西有关的说话声，她才喘着气迈着大步悄然跟上去。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发现前面的人和之前她在招待所走廊上遇见的那波完全不同。

不过对于陆染来说，目的地相同且都是陌生人，倒没甚区别，她也就不远不近地跟着。

黑灯瞎火，孤身一人，为增加自身的安全感。

陆染挎着布袋的手上已经握上了她特意备上的小型尖刀，清冷的月光扫过，留下一片锋利渗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