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岳知廉规规矩矩地站在桌案边，也没像容顾二人一样积极地凑过去看，一举一动都是克己复礼，“玄月楼里都是修道者的杀手，请他们那可是要花大价钱的。虽然说他们做一笔买卖就能几年不愁了，但说到底，去雇佣他们的人还是不多。因此玄月楼现在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矜了，只要肯付钱，他们什么活都愿意干。而且玄月楼的规矩就是，干活的人有分成可以拿，其他没有活的人待在玄月楼里也就只能保证饿不死而已。这件衣服虽然比较粗糙，但说到底也没短也没破的，也算是一件体面衣服了，这散修要是灵力不高，怕是想接活也抢不过别人的，哪儿有闲钱买华贵衣服呢？”

汪栋点头，想起了前几天那些负责盯梢的弟子说的话，“所以他听说四王爷要给他赏赐，那么高高兴兴地就去四王府了。可没想到......”

没想到，等待他的不是能改善他生活的赏赐，而是要命的毒药。

杜知义叹气，“就算他是杀人凶手，但我还是觉得他有点可怜，年纪轻轻的。”

在这个修道者盛行的时代里，修道者凭借着他们的灵力和本领，可以轻易地做到很多凡人所做不到的事情，因此大家对于修道之人都很是敬重。除了皇家被他们自己的禁令限制之外，其他人家无论贫富，大多都希望自己的家里能出一位修道者，除了科举高中之外，这也是一件很能够光耀门楣的事情。

很多人也是打小就抱着一个修道梦，想要修道的理由五花八门，有想要借此飞黄腾达的，有为了靠近自己喜欢的修道大拿的......理由虽然众多，但大家大多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理念，那就是想要看看那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修道界中催动剑诀就可以一飞冲天，施展符法就可以以意为之，一件仙器所能达到的效果在很多凡人的眼里甚至宛若神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人们义无反顾地想要挤进去，哪怕能够窥见一隅也好。

普玄山和贞华宫每到广招新弟子的时候，总能听到无数对于修道界向往的理由。

所谓散修，要么是拜入师门之后，在门派中的修习走到了尽头，于是脱离门派寻求新的机遇的人；要么是资质不够拜师无门，却又执着地不肯放弃的人。这第二类人最常做的就是踏遍各个修道界的书店，找一些介绍基础心法的书籍来自己学习。这种人虽然有可能会凭借着这些书籍和自身的聪慧入门成功，但大多都会耗费极长的时间，且难以再有进益--毕竟无论哪家门派也不会允许自己祖辈流传下来的内家心法流落到书店之中去的。

但即使是这样，想要成为玄月楼的底层杀手也已经足够了。

玄月楼只是个杀手组织，并不是什么修道门派，也没有什么内家心法武功秘籍之类的东西。但是玄月楼会给加入他们的人教授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鉴于他们存在的特殊性，还会教给他们许多隐匿和逃逸的方法以及相关道具的使用方法。虽然对灵力的提升并没有太大帮助，但那也是玄月楼独一份的，十分精巧，至少至今为止都没听说过玄月楼作案之后被抓住了的。

“那么这位死者是拜过师的，还是资质不够自学成才的呢？”听着杜知义介绍着散修的一般经历，汪栋忍不住出言问道。

“他的资质不够，灵力并不高，修炼得也没什么章法，应该是自学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杜知义叹了口气，“无人教导的散修，在只靠自己的情况下，能在他这个年纪里灵力就达到这个程度，看得出来他应该是极其刻苦地在修习了。想来他当初应该也是抱着极大的希望和幻想，一头扎进了修道界的，可惜......”

可惜，最后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汪栋心里也不好受，“这么努力的一个人，怎么就没有门派肯收他呢？”

“修道不是只要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容北摇头道：“举个例子吧，汪大人如此年轻就已是状元出身，后又拜入蔺宰相门下，想来读书写文品圣阅贤这种事情，对于汪大人来说，应该是不在话下的吧？”

汪栋谦虚了两句：“不敢，都是略懂而已。”

容北笑了，“汪大人精通此道，想来汪大人打小应该就没有什么背不了史籍书、记不住圣贤话的困扰。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那些之乎者也就跟天书没有什么区别。汪大人看一遍就能记住的东西，那些人苦读一夜都很有可能还是记不住。”

汪栋想起了以前在书院读书时的场景，确实，有些孩子的成绩不好并非是他不努力，而是他好像就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很多对于汪栋来说很简单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对于有些人来说却就是难得要命。

容北见他有些懂了，就继续说道：“其实这种能力，就是我们所说的资质。汪大人有读书的资质，适合走科举之路来实现自己的抱负，但这对于那些没有念书资质的人来说，简直难于上青天。修道也是一样的，甚至对于资质的要求更加严格。修道不仅要念书明理，还要修习灵力与功法，这对于修道者的资质要求就非常高了。若是没有足够的资质，就算有名师教导那也是徒劳无功的。努力一定是很重要的，它决定了你在同一资质的人之中能走到多高；但努力也并不是全部，有些身体上面的限制，突破不了就是突破不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说，假如你是一个修道者，劳心劳力地教导徒弟，你是希望他能够完全继承你的衣钵呢？还是觉得他学得差不多就行了，以后就算被人说你教出的徒弟也不过如此，你也不在乎呢？”

汪栋彻底理解了，“所以你们才会对那饭馆老板家的儿子那么慎重，想尽办法地开解他。就是因为他资质不够，修道无门吗？”

“对于修道者来说，资质甚至比努力还要重要。就算强求也是无法获得一个好结果的，那等他到达自己的上限之时，他又该怎么办呢？”顾知谦接替容北继续为汪栋解释：“其实我们说资质，说的也只是修道的资质，就像方才北北举的例子，也说的只是读书的资质而已。资质前面的那个词是很重要的，每个人都有适合他做的事情。就像有些不擅长读书的人，却很有可能是经商的高手；虎子虽然不适合修道，但他家却是几代人都能做得一手好菜。认识自己的资质，发现自己擅长的事情，即使不修道也照样可以获得美好的人生，不是吗？”

汪栋赞同地点头，“确实是这样，我虽然从小就很会读书，但你要是让我去经商，我恐怕很快就会赔得血本无归了。”

“我们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从而也就衍生出了各式各样的行业，构成了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这样不就很好吗？何必都去追求修道呢？要是全世界所有人都修道了，那谁来治理国家？谁来教书育人？谁来做那么好吃的焖羊肉和豆花鱼呢？”顾知谦笑道。

“修道说到底，也还是为了帮助普通百姓们解决他们解决不了的困难，保一方平安罢了。现在的日子是好多了，以前哪个修道者不是以对抗凶残的妖兽为己任的？如今妖兽要么隐匿于无人的深山，就算出现害人的也很快就能被贞华宫制服，这好日子可都是拜阿北师弟所赐啊。”岳知廉道。

杜知义和顾知谦配合地对着容北鼓掌。

容北把这二人聒噪的手按住，“别尽给我戴高帽，说得好像跟你们无关似的。”

四位师兄弟相视而笑。

汪栋看着这些修道界的大佬，此时他是真的从心底里明白了这些人到底伟大在什么地方。想以前，人们即使居住在城中，也还是担心妖兽之祸突然有一天会降临在自己头上，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凡人的朝廷和衙门无力对抗那些身怀绝技的妖兽，只能祈求哪天有个有本事的仙师来到，救百姓们于水火。

而现在，即使是住在山边的守林人或樵夫、农夫们，也很少再会去担心妖兽的问题了。贞华堂的人每隔几天就带着被他们驯服的妖兽巡视一圈，哪怕出了乱子也很快就会被他们解决，百姓们可算是真正安心了下来。

而这一切，都是拜几年前的那一役所赐。普玄山与贞华宫联手，铲除了利用修道者的身份为非作歹的静贤门和清幻阁，从而彻底整顿了修道界。修道界如今井井有条，一旦出了什么事立刻就能得到处理，再加上贞华宫对妖兽的驯化能力，这才造就了整个凡人世界的太平。

百姓们喜欢和爱戴他们，简直不能再合情合理了。

汪栋再次抬头看向他们时，眼中的感情已经不一样了。

岳知廉像是看出了汪栋心里的变化似的，冲他一摆手，“别矫情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汪栋哽住。其他三人对视一眼--岳知廉一向克己复礼，对汪栋说话竟然这么直接啊。

眼看着气氛就要尴尬，顾知谦赶忙转移话题，“说了半天，这个暗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呀？”

“噢！”杜知义也回过神来，“不知道啊，这暗兜都缝死了，这不是等着你们进来一起打开看嘛。”

“那我们就拆开看看呗。”容北也有了一丝淡淡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