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湖分局闫局长战战兢兢献上问询笔录，着重强调了林海洋买通UT公司敲诈电信的事情，以及任娇大闹审讯现场拒不配合的事实。

姚广义翻阅笔录看了看，表面上看证据确凿，但多少有点牵强。

任娇从头到尾不承认林海洋跟她一起做生意，只说自己受到冤枉，人家情绪激动骂几句也正常。当然了，辱骂警察是不对的，对平头老百姓肯定要依法办事，但任娇身份特殊是马晓楠的好友，有资格骂人。

临来之前，李书记让他重点关注一下，但其中的尺度应该怎么把握呢？

“闫局长，任娇的事情先放一边，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林海洋？”

“呃...”闫局长迟疑片刻，暗自咬牙，反正出了事有向仁刚呢，“根据调查结果以及区里的指示，为了净化...净化本地招商引资的环境，我们打算传唤林海洋。”

“传唤林海洋？你们好大的胆子！光凭一份口供就敢对西风市招商引资的功臣下手，谁给你的指示，区里是谁，你把话说清楚！”

“这...这...”闫局长顿时坐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在此时，向仁刚到了。

“姚秘书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公检法的事情好像不归秘书处管吧？”

向仁刚的话非常不给面子，事已至此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进分局之前，已经打电话给秦连成和于安国，他们俩去找杜市长了，这件事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姚广义眼皮跳动了几下，很快把火气压下去，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向区长，说起司法的独立性，好像区里也不能干涉吧？我只是代表个人过来问一问，避免发生一些误会。但刚才闫局长说是得了你的指示，有这回事吧？”

“我...”闫局长‘我’了半天，不敢继续解释了。

区里的指示不就是向仁刚嘛。

向仁刚瞪了他一眼，扭头看向姚广义，“区里的确不能干涉司法公正，但我作为区长和区委第一副书记，有权监督司法程序。”

向仁刚拿组织程序压人，姚广义没法反驳。

双方本来就是对立面，如果向仁刚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姚广义只能打电话汇报。

“向区长，既然说到这了，那你就说说是如何监督司法程序的吧，我会如实向政法委和纪委汇报。”

向仁刚心中暗哼，政法委书记算个屁，公检法全部捏在杜市长手里。纪委书记更没用，敢查自己就等于查杜浩宇，那就等着跟杜市长开战吧，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正因为有杜浩宇这张底牌，向仁刚很是肆无忌惮。

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对峙。

姚广义示意手下人出去打电话，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必须让李书记随时掌握动向。

向仁刚也不慌，也在等市政府那边的消息。

李天华接到消息之后不怒反笑。

好啊，一个小小的区长都敢跟老子张牙舞爪了，这件事已经不是针对自己的宝贝女儿了，这是做给自己看的。

截至目前，杜飞鸣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他敢说不知情？

沉默就代表默许。

原本不想跟他开战，既然杜飞鸣是这个态度，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吧。

李天华的手已经放在红色座机上，它突然响了。

接起来一听，竟然是杜飞鸣亲自打来的。

“天华书记，我刚刚得知明湖分局的事情，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不知情，但我已经派人赶往现场，一定会把事情调查清楚。”

这叫什么屁话，等你调查清楚，老子的宝贝闺女就要受苦了。

“飞鸣同志，你不觉得明湖分局做事太过分了吗？无视组织程序随便抓人，甚至还想污蔑林海洋同志。对待这样的干部，我建议你真的要好好查一查。”

嘶！杜飞鸣倒吸一口冷气。

打这通电话的确因为刚刚知道，不想引起李天华的误会，顺便探探口风。

李天华直接定了调子，没有回转余地。

明湖分局做事的确过分了点，但也没夸张到无视组织程序的地步。先拘传了夏新民和方正豪，拿到证据之后才传唤了任娇。

虽然明湖区针对林海洋的意图很明显，但杜飞鸣有点骑虎难下。

与李天华的争斗，一次次落于下风，再这么下去，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眼前就站着于安国和秦连成，自己不能再次退缩。

“天华书记，如果你有什么担忧的话，我建议派出纪委的同志一起参与。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如果林海洋和那些人是清白的，那就还人家一个公道。如果他真的有问题，我建议及早清出干部队伍，不能让这种人毁了西风市的大好局面。”

“飞鸣同志，纪委同志的工作量很大，就不让他们参与了，你看着办吧。”

说完，李天华直接挂了电话。

杜飞鸣愣了一下。

纪委工作量很大，这话啥意思？难道李天华为了一个林海洋真的不惜开战？

不对不对，肯定遗漏了什么环节。

跟李天华搭班子一年多，深刻体会到这个人城府很深，绝不会为了一个正科级干部大动干戈。

眼下正值宝兴区升格的关键期，人选都还没敲定，不可能开战。

到底遗漏了什么呢？杜飞鸣百思不得其解。

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二人，心里烦躁的要命。

如果不是秦连成和向仁刚自作主张，何苦闹到今天这步。

但事已至此，已经不能再退让了。

杜市长正准备说点什么，秘书一脸严肃的走进来，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杜飞鸣听完大吃一惊，扭头看向秦连成，“秦局长，你就是这么办事的？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就敢找林海洋的麻烦？”

秦连成被问傻了，自己那点事跟向仁刚差不多，何来干不干净一说。

“市长，您说的是哪件事？”

杜飞鸣被气笑了，“原来不止一件事啊！行，我给你提个醒，你们招商局有个叫孙茂德的，他干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他...”秦连成一时语塞，“他以前在驻外办，因为业绩不好才被林海洋替换，有什么问题吗？”

“行，我就当你不知道。现在马上给孙茂德打电话，问问他晚上睡觉不做噩梦吗？”

秦连成完全懵了，既然市长这么说了，赶紧打电话吧。

当着杜飞鸣的面，拨通了孙茂德的电话，原封不动转述了那句话。

一句话就把孙茂德吓傻了，在电话里明显迟疑了很久，然后才开始解释。

“秦局，那件事不怪我，是那个女的主动勾引我，事后要挟我给她转正，还要我给她一大笔钱，被我严词拒绝之后，她一时想不开才自杀的。这件事唐安那边的警察已经盖棺定论了，光有遗书不能作为证据。”

秦连成的脸被打的啪啪直响，一句话就把孙茂德吓成这个样子，哪怕你不承认也好啊，市长大人在旁边听着呢。

还有脸说严词拒绝，人家‘勾引’的时候怎么不拒绝？

钱和色，是很多人无法逾越的心魔，根本无需继续调查，孙茂德脱不了干系。

“孙茂德，现在通知你暂停一切职务，等待局党委跟你谈话。”

“秦局，你听我说，我为你...”

哪敢让孙茂德往下说，秦连成直接挂断电话。

杜飞鸣盛怒之下带着无奈的苦笑，自己经营西风市多年，手底下养了一帮蛀虫啊。

孙茂德没说完那句话很容易猜测，他为秦连成扛过雷弄过钱，甚至可能还找过小情人，无非就这些呗。

刚才秘书进来说，纪委那边打电话过来，有人实名举报了孙茂德。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孙茂德奸污女孩导致自杀，但人家纪委又把举报信扔过来了。

别忘了，刚跟李天华通完电话，这是在告诉杜飞鸣，要玩陪你玩到底，先给你送道开胃菜。

纪委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材料，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杜飞鸣。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上次有人大规模举报，直到现在也没查出来是谁。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内鬼，要不然每每关键时刻，李天华都能拿出东西，未免太巧了吧。

到底是谁呢？杜飞鸣视线扫过面前二人。

看谁都像啊，越是心腹知道的事情越多。

“市长，您看孙茂德的事情...”秦连成现在只想快点处理掉孙茂德，绝不能给他机会反咬自己一口。

“你自己看着办吧。”杜飞鸣轻飘飘扔过来一句。

“明湖分局那边...”秦连成看出市长情绪不对，仗着胆子问话。

“让向仁刚看着办吧，你们已经习惯了自己做主，不用请示我。”

秦连成脑子里响了个炸雷，杜市长要彻底抛弃自己吗？

就在秦连成犹豫是走是留的时候，他和于安国的电话一起响了，与此同时杜飞鸣的秘书再次进来汇报。

孙茂德跳楼了，还好招商局最高只有四楼，下面是片花丛，人已经送往医院。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很久之后杜飞鸣深深的叹了口气。

“秦连成，在你去人大履职以前，代表招商局去医院看望一下你的好部下吧。”

说这话的时候，杜飞鸣眼皮跳个不停，极力在压制怒火。

秦连成万万没想到，只是跟林海洋一次小小的斗法竟然把自己搞没了。

杜市长让自己去人大已是法外开恩，真要交到纪委手里，牢底坐穿。

“杜市长，是我对不起您，辜负了您的信任，我...我...”秦连成已然泣不成声。

杜飞鸣挥了挥手，不想再听他废话。

秦连成转身离去，踩在松软的地毯上仿佛全是泥潭，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门外噗通一声晕倒在地。

于安国站在原地心里升起一丝凄凉，还好自己没参与这件事，要不然也是这个下场。

正打算离开，杜飞鸣轻声说了一句，“老于，你就安心做好副市长的工作吧，尽快把招商局内部整顿一遍，不能再出事了。”

这...于安国愣在当场。

原本杜市长安排他去宝兴区当区长，一句话剥夺了这个希望。

“是，杜市长请放心，我会把全部重心放在招商工作上。”

于安国万念俱灰，当了一辈子牛马，原本指望在宝兴区镀金，以后直通省里，梦想还是破灭。

等他走后，杜飞鸣重重的叹着气。

于安国兼着招商局局长，出现跳楼的丑闻肯定不能推荐到宝兴区，自己手里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其他副市长，要么缺乏主政地方的经验，要么就是年龄太大。

想来想去，只剩下口碑不错的邹大通。

伸手拿起电话，通知秘书，“让邹大通来一趟。”

“好的，市长。刚才向区长打来电话，想问问您...”

没等秘书说完，杜飞鸣爆喝一声，“告诉他以后别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