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肉体死去之前，最后失去的感官是听觉。

那日慕浔影被抹了脖子，倒在血泊之中，却看到姜书嫣也被利剑刺穿。

他握着那块莹白色的玉佩，握的紧紧的。或许事到如今，一切都不必言说，也不必解释。

他希望让姜书嫣成为皇后的想法，如今看来，倒是变成了一个笑话。但是这些，慕浔影不怪她，他一双漆黑的眼瞳缓缓闭上。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帝王身份的枷锁，不必日日绸缪；没有未报的杀母之仇，不必处心积虑杀了月长夜；没有那看不清楚面容的青云……

解脱了。

就像是所有的喧闹嘈杂，钟鼓丝竹，在达到最激烈时，骤然停歇，

直到看不到面前的红衣，也感受不到手中玉佩的温热，最后停留在脑海中的，却是那日放飞孔明灯的场景。

“可他爱你，他到死都以为你们是相爱的！”

“那样在其位不谋其政，荒诞嗜杀之人，不配说爱！”

不为慕浔影留半点念想，他什么都看不到，感觉不到，只能听到这道声音。

不配说爱。

那样在其位不谋其政，荒诞嗜杀之人，不配说爱。

戎马半生，驰骋疆场，他所懂得的便是杀掉不服从之人，以儆效尤。

他错了吗？可他是慕浔影，是大秦的皇帝，是在位数月，只去过一次集市，其余时间都在研究如何治国理政的慕浔影。

从来没有人像姜书嫣一样教他该去看底层人民的苦难，他所接触到的，都是如何成为绝对的王，不能让人窥破悲喜。

如今他有些醒悟了，可是在她眼中，他不配说爱了。

姜书嫣，我以为，我本有机会唤你一声“吾妻”。

姜书嫣，你真残忍。

也罢也罢，若有来生，愿赎罪，愿忏悔，也愿成为一棵秀竹，一朵木芙蓉，只要能远远看着她。

他便无憾，如此足矣。

“姜书嫣，怎么就你事多！不要别处的，只要寒水寺的平安符，成心折腾本大侠啊！”

花如雪气喘吁吁的上着山，因为生气的原因，他甚至有双手叉腰的想法。

一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因为无聊，山野间便回荡着他的自言自语。

这次的霜比上一次浓了许多，无论是干枯的树叶，还是发黄野草上面，都有厚厚的一层寒霜。

山林之间都冒着寒气，他想起那日姜书嫣辣手摧花，便看向了路旁，秋菊早已残败。

花如雪抱了一下肩膀，突然觉得一个人走在外面，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姜书嫣，你是要负责任的你知道吗？本大侠都开始想你了，到时候必须拿一个你最喜欢的鸡腿来换平安符！”

天色逐渐变得昏暗，山路也有些不清晰了。他算了算时间，摇了摇头，一脸郁闷。

“现在国宴都开始了吧，你一定在喝酒，可怜本大侠现在还在赶路。”

“姜书嫣，平安符这些都是迷信，依本大侠看，你吃好喝好便行了，想要什么本大侠去偷。”

但是山野寂静，他的话并没有任何的回复。

花如雪抬头看了一眼月光，今日这月光清冷，突然觉得有些瘆人。

心口猛地传来一阵刺痛，他捂住心口，明明山间夜晚寒冷，他却突然大汗淋漓。

刺痛感那么强烈，花如雪停下脚步，手指攥紧了胸口的衣襟，痛的让他直不起腰，他脸上痛苦的神情在月光之下变得深刻明晰。

“我这是……怎么了？”花如雪脚下一歪，双腿都软了许多，险些栽倒在地上。

就在花如雪以为今日必有一场恶战时，刚才那种心脏的揪痛突然消失了。

他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缓过些神来。

奇怪，没事了？

若不是他此刻手指依旧攥的紧紧的，还没有松开衣襟，他差点就要以为刚才是幻觉了。

花如雪站起身，拍掉衣服上面的灰尘，继续往前走去。

但是对于刚才的情况，花如雪依旧心有余悸，这一次再言语，他的语气也不客气了许多。

“姜书嫣，本大侠这次的平安符可是差点用命换的，你必须一辈子都戴着。”

说完之后，他又补充道：“平安符都要了，自然不介意本大侠作为赠品留在你身边了吧。”

“阮忘寒那个家伙，本大侠从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不顺眼，没想到摇身一晃竟然还能天天在你面前晃悠。”

“还有周连翩！本大侠看着他那桃花眼就觉得他一肚子坏水，这样的人，最是虚伪。”

“还有慕浔影！皇帝就可以得到你的心吗？让他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花如雪将姜书嫣所接触到的所有的男人都盘算了一遍，最终挠了挠后脑勺，得出来一个自认为完美的结论。

“所以，我，花如雪，才是最适合和你一对儿的人。”

他当然不知道，此刻，利刃破空，姜书嫣已被一剑穿心。

真的深爱一个人，是可以做到心意相通的。

终于到了寒水寺前，花如雪翻墙跳入院墙。刚跳下来的那一瞬，便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趔趄。

好险！

他稳住身形，借着月光才看到地上的一截木棒，像是被烧过的火把。

花如雪心生奇怪，一个寺庙的前院里面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但是他并未深究，今日所来，本是要偷一枚平安符，现在他突然改主意了。

他想到佛前去，光明正大的求一枚平安符。

“方丈！”花如雪朝着漆黑一片的屋子喊道，“小人深夜今日前来，多有冒犯，只是小生想求一物。”

他深吸一口气，姜书嫣说这里新来的方丈武艺高强，今日他冒昧闯进院子，就算是被揍一顿，他也认了。

但是没有回音，万籁俱寂，有种被遗忘的寂寞。

“你不出来我可就抢了。”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花如雪直接上前去，推开了放有佛像的那屋子，然后点亮了蜡烛。

整个屋子亮堂起来，花如雪因为是第一次来，只虔诚的拿过平安符，又到佛前拜了一拜。

“多谢佛祖，佛祖也保佑一下我和姜书嫣的姻缘，让我可以和她长长久久，一直一直都在一起。”

念叨完之后他又拜了一拜。

“拜托你了，佛祖，一定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