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隋
作者:玄武季 | 分类:历史 | 字数:267.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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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各样心思各人知
世界变得太快。
高句丽的政权发生了剧烈的交替。
心知肚明的高大元,在临死之前,放手了陪伴自己两年的“儿子”和多年的老婆!
这,是他作为王者的骄傲和自尊。
毕竟,高俊从根本上来说,是一个局外人,不应该承担他不应该承担的责任。
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可高俊,该戴王冠吗?该承其重吗?
这就是王者的思考和抉择。
反过来,如果高俊真的是他们老高家的嫡种,那结局只有一个,必定会全家三口俱焚火海!
这就是继承权所该肩负的责任,也是王冠之重,没有选择!
或许,那时候阿布能带走的,只能是除岳母高琬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个人!
熟读史书的李贤,早就明白这个。
所以,当她跟着阿布契郎逃离的时候,走得毅然决然,近乎无情。
本来,她就不喜欢王都城的一切!
一切!
一进入到阿布契郎家的太守府,李贤就再也没想过要再出去。
她的家到了!
她的命里克星,就在眼前;儿子,相伴身边。
此生,何求?
李贤很满足!
对于“婆婆”王蔻的眼光和敌意,她也很能坦然接受。
不说人家是汉家贵女、注重礼教节操。
设身处地,但只要是一个正常的母亲,也很难接受自己这样的媳妇。
阿布契郎安慰自己的那句话,就挺符合她的心意。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就是这样!
“我对您恭敬有礼,然后您想怎样就怎样。”
“总不至于,把我和你宝贝儿子一同浸猪笼?如果那样,能和爱的人死在一起,也是一个大造化!”
“至于您的孙子,您就好好带着吧,那毕竟是你们家的种!”
“不管了,我放心得很!”
……
怀着一种这样不要脸的心思,李贤就在太守府中堂而皇之的住下了。
王蔻也没辙,没法找茬啊!
李贤也跟“婆婆”不较劲。
就这样相互将就着过呗,相信时间能解决一切!
温璇,更是个大心脏、大情怀、大爱心的大女人。
她怎么可能会对李贤置之不理?
关于李贤和阿布的种种,这家里恐怕只有她最为清楚、最为理解。
因为就在她漫长的失明状态中,相比阿妈和阿婆,李贤陪伴温璇的时间要更多。
在她没出嫁之前,李贤是舅妈,更是她的闺蜜和“姐妹”。
无话不谈、无事可避、无处不去!
在外出旅行的时候,李贤就是她的眼睛;在家里的时候,李贤就是她的解语花。
女孩儿长大后,有的话不能和阿妈说,不能和阿婆说,不能和别的长辈说,但可以和李贤说。
李贤同样,也会把自己遭遇的种种困境、尴尬、危机,全部都统统讲给温璇听。
温璇完全能理解李贤的处境,也为她的必然结局而惋惜、忧伤。
可一切,在阿布契郎这个家伙出现之后,全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眼睛奇异的复明了!
这说明那个千年的诅咒,解除了!
那时候她就感觉,这个世界好像已经发生了巨变,就像是一艘大船突然转变了航向!
然后,阿布就以最不堪的样子,出现在了李贤和温璇面前!
月之环,日之印,明照,万里!
然后,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似乎突然被加速,好多事情奔涌奔涌发生。
自己和阿布契郎订婚了!
李贤怀孕了!
李贤被刺杀了!
自己成了新的突厥明眸萨吉!
阿布契郎成了铁勒大草原上的神使策恩!
高句丽乱起来了!
高俊出生了!
自己结婚了!
自己和阿布契郎远游贝海尔湖畔,参加神明大会!
自己认祖归宗!
自己怀孕了!
高句丽政变了!
阿妈和李贤、俊儿、王叔高宾全家、五六万将士,奔亡杨柳湖!
……
大家,又重新相聚。
但时间、地点和角色,都已经不再相同。
这里,是温璇正儿八经的家,也是永远向家人开放的家。
她们投奔阿布契郎,更是投奔自己。
更何况,这个家,本来就有李贤和高俊的一份。
为了尽快让这个大家庭融合在一起,温璇发挥了与生俱来的高情商天赋,来回游走于太守府的各个大小人物之间。
温璇,更像一个游刃有余的太守府公关专家。
王蔻之所以能很快接受李贤的存在,有很大的功劳,在温璇身上。
温璇的特长,就是讲故事。
她声情并茂地私下里给婆婆王蔻、姐妹娥渡丽讲故事,讲很多故事,一点也不亚于梨园能手。
每每一个小故事,都能让王蔻和娥渡丽潸然泪下、义愤填膺!
李贤的形象,变得高大、独立、坚韧、美丽、可怜!
只是她的事,关乎礼教的巨大门槛,这事儿就不能放开乱说乱答应了!
第197章 各样心思各人知
在高句丽认为正常无比的风俗,在中原汉地,却往往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淫奔乱伦之举。
特别是关于爱情的说法,两地迥乎不同。
高句丽可以大胆互承、自由追求。
可在大隋朝社会里,只能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否则真会触律犯法!
现在能做到李贤和王蔻可以在一个桌上吃饭、本尊间互道万福,就非常可以了!
不能要求太多!
为此,丈夫阿布契郎对她是十万分地满意和殷勤,自动解锁好多环节。
“你我夫妇,本是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应该的。”
温璇可心疼自己丈夫了,夹在母亲和妻子之间,左右为难,谁都舍不得、得罪不得。
整日里,还要操心粟末地一大摊子的事务,每一天他也总是最后一个在府里睡觉的人。
现在是十九岁,正龙精虎猛的时候,年纪大了可怎么办?
现在多付出的心血,老了可不得加倍偿还?
她自己可是近距离看过那种未白首却离分的生活,阿妈高琬和阿婆,那种过早寡居的凄苦和不堪,让她记忆犹新!
白头偕老,天命注定,温璇可是将阿布契郎视作生命中的唯一!
事业上要帮他,家事上更要帮他。
为他减轻一分,就是一分!
高琬,这个文雅尔雅、恬淡沉静的女人,已经算是阅尽人间悲欢!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存在超凡脱俗的人,也只有她才能算得上。
不慕富贵,敢作敢为,淡泊名利,注重亲情。
然而,命运多舛!
温达之死,高成阳之死,婆婆温妪发疯,女儿温璇意外失明,李贤遇刺,温璇订婚结婚,侄儿高俊出生……
女婿阿布契郎遇刺,高句丽政变,亲哥哥高大元之死,和侄儿、李贤一起跟随阿布逃亡,高宾王叔败逃……
怎么说呢?
按道理,什么都能接受了!
的确如此。
就像自己的亲侄子,突然之间,变成了女婿的儿子。
这变化,实在是!!!!
当某一刻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真相时,她是震惊而愤怒的!
这是背叛,彻彻底底的背叛!
然而,自己宝贝女儿不仅早就知道事情的原委,而且乐见其成,还苦口婆心地替阿布契郎和李贤说项。
等温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地告诉自己之后,她沉默了!
是一种更深的绝望和悲哀。
为亲哥哥,为老高家!
什么是值?什么是不值?
什么是权力?什么是亲情和友情?
……
很早以前,关于自己丈夫温达的死,她已经学会接受。
等慢慢接受了事实,也开始学着原谅了自己的哥哥,甚至是害死丈夫的凶手之一、一直痴心不娶、执着追求、现在下落不明的高俅。
还有,许许多多不怀好意的人……
作为王室公主,耳濡目染,她太了解王国朝堂上的阴暗、龌龊,以及那些不言明却横行存在的所谓规矩。
当年丈夫温达的死,就是因为破坏了所谓的上层规矩,贵族间的默契。
天鹅,只能在天空中飞翔,以风和白云为伍。
蛤蟆,只能在泥污和池沼中爬行,以蚊子和苍蝇为伴。
中间有鸿沟!
犹如贫民和贵族之间,有天然的一道天堑,不可逾越,不能跨越。
否则,就是坏了规矩,破了默契!
所以,高琬是得到了所谓的自由和爱情,但温达却要失去生命、权势和抱负!
这,也是一种公平。
温璇在漫长的沉思中,也接受了!
她接受了高大元基于王权的自私和出卖,也接受了规则之下的惩罚和痛苦。
至少,她拥有了自由,拥有了高琬,拥有了脱离政争和倾轧的无底漩涡……
这些年,她真的过得非常安静。
求仁得仁,再无声名所累之虞!
她不愿是天仙天鹅,只愿意是一只蜗居杂草间的无名老母鸡。
现在,生活这条大河又载着自己,流向了粟末地,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只能和自己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女儿温璇生活在一起。
在没明白阿布契郎和李贤的关系之前,高琬是非常满意自己女儿这门亲事的。
在她的感觉里,只要远离高句丽那个自己早已厌倦的出生之地,一切都是好的。
更何况,粟末地的才俊阿布契郎,非常优秀,非常出类拔萃,非常符合做为一个丈母娘审视女婿的标准!
可是现在呢?
女儿能接受,似乎高宾王叔也能接受,周围的人都能接受,甚至是这个地位和身份绝不亚于自己的、汉家贵女的亲家母——王蔻,也能接受!!!
自己能接受吗?
温璇常常在一个人的时候,询问自己。
……
人如飘萍,何处可依?
只可依处,处处背叛!
高琬觉得自己都麻木了,迟钝了,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没有了一个具体的对错标准和评判。
暂且苟安吧!
但很明显,自己和曾经的嫂子——李贤,再也回不到过去的那种亲密无间、情同姐妹。
即使自己的女儿一再的解释和开导,也不行。
背叛,就是背叛,没有一体两面的折中。
李贤和高琬,少了许多互动。
即使相见,也是寥寥数语,再也不会掏心掏肺。
称呼也变了,以前是“嫂子”、“妹妹”;现在成了“李贤”、“公主”。
呵呵,生分得就像王蔻和李贤。
长辈不像长辈,姐妹不像姐妹,媳妇不像媳妇!
高琬活得更加恬静,越发深居简出。
听说,现在开始和亲家母王蔻、娥渡丽妈妈,深入研习佛法了!
“臭小子,你干的好事!”
大屋作递给儿子一盅茶,半是埋怨半是欣慰地说道。
“老爹,儿子我是身不由己啊!”
“嗬嗬,这是推卸责任啊!”
“儿啊,你也大了,老爹我也没给你多说的,唯一有一条要记住,男子汉大丈夫,切不可被女人绊住了腿脚!”
“老爹,我……”
“多几个女人也没什么,只要她们都是正经的,我们家也需要多多开枝散叶,孙儿们长大了,也多几个帮手!”
“不像我和你娘,都没能给你多生个兄弟,好帮衬着你,即使现在你二娘生下个弟弟了,可都还是太小了!”
“现在,粟末地这么一大滩子事,可都压在你肩膀上,你自个儿可得看顾好自己。”
“老爹,不是还有你和娘吗?我很知足!”
“嘿嘿,傻孩子,你以为那广皇帝会一直放任咱们粟末人大发展而置之不理?”
“情分,也会有个边际。我估摸着再过上一两年,我和你娘、你二娘和你弟弟或妹妹,就要被皇帝召入皇城到他身边了,这也是应有之义,你要早做好打算!”
“老爹,我们已经有了妥善的计划和安排,您就放心吧!”
阿布对满脸忧色的老爹安慰着说道。
大屋作点点头,继续喝茶。
过了一会儿,老爹突然说:
“我提醒你,臭小子。”
“小心处理好咱这一大家子女人们的各种关系,她们,没一个好惹的!”
“家和万事兴!”
老爹似乎意有所指。
阿布连连点头,心里不免惴惴,一时间心思纷乱如麻。
这时,阿布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问大屋作。
“老爹,我有个大问题,一直忍不住想问,但没敢问。你看?”
“什么问题?咱们父子之间有啥不能问的?”
大屋作好笑而惊讶地看着儿子。
“老爹,你说咱们家到底和大隋皇帝家是怎么个关系?”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
大屋作没想到儿子问这个,身形顿时一怔,脸色也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我就是好奇,你看啊,这皇帝家,也对咱们家太好了。可说是太好吧,又像是……反正处处透露着古怪……”
阿布边思考边分析。
“儿子,你听好了!”
大屋作打断儿子的思绪,喝道。
“既然你问了,此话我只想说一遍。”
“我和你母亲,答应过先皇和当今圣上,绝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这层关系,也包括你在内。”
“你爹我和你娘二人,曾当着他们的面对天发过毒誓!”
“其他的问题,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回答你,唯独这一件却万万不行。”
“不信,你可以跑去你阿妈那儿去问,试试就知道了!”
然后,大屋作便低垂眼帘,不再看儿子一眼。
他捧起杯子,慢慢品茶。
似乎还觉得不够意思,便从桌子上一个盒子里,取出一根卷烟。
然后让阿布帮着点燃,开始一边喷云吐雾,一边陷入到无尽的回忆之中……
阿布无奈。
只好收住万般好奇,陪着老爹默默喝茶,抽烟,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