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柯屹买了第二天早上的机票飞到了临江。

定下的地点正是当年他见温思怡最后一面的餐厅，这个温柯屹堕落开始的地方。

两个男人面对面的坐在一起，温柯屹是面无表情的。季清林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宋浣，温柯屹这辈子都不会像这样跟他和和气气的好好谈一谈。

温柯屹是从骨子里瞧不起他，瞧不起他母亲。

季清林开口打破了这场僵局：“你应该也查到了一些，不然不会直接联系到我。”

温柯屹的嗓音被烟浸得已经哑的不像样子：“把你知道的，这些年的桩桩件件，全部说给我听。”

季清林静默了半晌，缓缓开口：“你出国比赛的那个时间，温老爷子给了宋浣妈妈一笔钱，她弟弟生了很严重的病。”

温柯屹缓缓呼出一口气：“所以你是说，当年她是因为那笔钱才离开我的？”

“不是”，季清林继续说：“她在你跟她弟弟之间选择了你，可宋浣是什么性格，你应该比我了解她，我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能有像她一样骨子里的傲气和清醒，她再不想离开你，去了温家老宅之后接触到那些她没见过你的另一面，也会自卑，她觉得她自己不配。”

温柯屹心里一紧，喉咙深处都在发苦：“她从来没对我说过，就因为这个原因让我们分开了这么多年？”

季清林继续说：“她说了又能怎么样？让你跟温老爷子反目？还是让你一辈子都跟你本该生活的上流社会再无瓜葛？她说为了你的前途不想连累你。”

“她以为我在乎这些？所以她就能那么狠心的抛下我跟你一起出国。”温柯屹静默了半晌后只缓缓吐出了这几个字。

当年他回国后满心欢喜的想跟她去结婚，十九岁他就做好了跟她过一生的准备。戒指，爱尔兰那边的一切他都打点好了，他真的以为结婚会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只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他们就会永远的绑在一起。

“温柯屹”，季清林叫他，说出了一直没有对别人宣出于口的话：“我喜欢她，甚至比你喜欢上她还要早。”

那时候他一直暗示自己，都是因为温思怡，他是把她当作妹妹的，可当他亲眼看见宋浣是怎样一步步的喜欢上，爱上温柯屹的，他心中油然而生的嫉妒才让他直面这段感情，他再也骗不了自己。

他继续说：“她一直知道，也装傻了很多年。所以她一直在拼命的还债只为了跟我划清界限，甚至于在她当年最难的那个时候，也拒绝了跟我一起出国。”

温柯屹心猛地下沉，当年他都快要气疯了，跟宋浣一直别着气，所以他故意没有去调查宋浣。

他是真的以为她跟季清林去了美国。

“温柯屹，你永远都不能怀疑她到底有多爱你。”

“她自杀过，在她父亲的老房子里。”季清林说。

“她外婆的离世，离开你之后的生活，她亲生母亲对她的压榨，每一件事都是她不想活下去的理由。”

温柯屹彻底怔住，思绪只停留在了季清林的那句“她自杀过”，后面季清林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脑子里不停的回想起这些年跟宋浣的种种，他在努力的回想一切。

初次相见就拿走了他佛牌的人。

在学校门口网吧拐角处为了脱险对那些小混混说她是“温执”女朋友的人。

在学校天台上跟他斗智斗勇的人。

ktv里唱情歌挑逗他，报复他的人。

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多年，细心呵护的人，季清林竟然说她会自杀，像宋浣那样的人会自杀。

这几个字，宛如一把利刃扎在他的心上。

也许只用了短短几秒，就让他溃不成军。

他肩膀轻颤起来，季清林垂头去看他时，竟看见了温柯屹猩红的眼角处有些湿润。

他哭了。

这带给了季清林强烈的触感，那个从小看起来就心智坚定，不可一世的人，竟然会哭。

他想起来多年前问宋浣，忘了他真有这么难吗？

宋浣说比死了还要难，她爱惨了温柯屹，现在看来，温柯屹又何尝不是爱惨了她。

“都说给我听，在临江的，在美国的，全部的说给我听。”温柯屹说的很慢，生怕季清林会听不清。

季清林笑了笑，他今天就彻彻底底的为宋浣说一次，他无所谓了，对宋浣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心存妄想。

他将他知道的所有的事都说给了温柯屹，宋浣在美国最难的那两年所有的事。

“在美国的第一年，学校美术专业的教授以不让她得到学分来威胁她，让她给他去做人体模特，宋浣反抗他之后，那一年她在学校处处被他刁难，一直不太好。”

温柯屹静默了一瞬，只听季清林继续说。

“为了赚学费，她去酒吧打了很久的工，可她那种长相的在那样的地方又怎么会安全，她遇到了几个国内几个相识的小混混，险些被欺负，还好被好心人救了，不然我真的会恨死自己明明近在咫尺却保护不好她。”

温柯屹喝了一大口摆放在他面前的凉茶，这件事季清林还是从简了说，他再清楚不过了。

——

那几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玩赛车时得罪的那几个人，徐宁和他亲哥徐毅，当年被温柯屹打了的那一伙人。

那年，温柯屹退圈后，徐宁车队的势头正旺，去美国参加比赛，晚上那伙人一起去酒吧，徐宁便眼尖的看见了宋浣。

他认出了，面前的那个服务生就是被温柯屹捧在心尖上的人。

他心里一直在跟温柯屹较量着，可温柯屹从出生时就生在了罗马，这是他努力几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所以他起先挑逗宋浣，用钱去引诱她，觉得花些钱睡了温柯屹的女人那该有多爽。

可宋浣不理他，看他们那伙人的眼神偏偏跟温柯屹是一样高高在上的，像是在看垃圾，败类。

最后他骂到温柯屹时，说温柯屹是手下败将，没有温家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宋浣才来了反应，当场把桌子上的酒都泼到了徐宁的脸上。

这些都是温柯屹并不知道的事。

等温柯屹去了美国多番打听之后又赶到酒吧时，只看见了这一伙人拖着被扎过药，已经昏倒的宋浣走到了酒吧后面的胡同里。

温柯屹当时只想杀了他们，这几个人也是吸了不少，神志都是模糊的，很快便被温柯屹打倒在地。

温柯屹上前抱着宋浣，满身心的只想带她离开。

可徐宁不管到了什么地位，手段都是不入流的，他趴在地上，抽出了怀里的刀，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就向不远处的两个人刺去。

他不敢去刺温柯屹，温柯屹出事温家又怎么会放过他，所以刀刃及时的偏离落在了宋浣身上。

可徐宁没想到，温柯屹竟然有种到为爱挡刀，鲜血渗出的瞬间，徐宁的意识突然清醒，然后不管不顾的跑了。

等温柯屹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国内，睁开眼睛便看见了温老爷子不知衰老了多少岁的面容。

他想要挣扎起身，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他问温老爷子，宋浣怎么样了。

温老爷子当下威胁他。

现在宋浣没事，不代表之后会没事。

如果温柯屹依旧执迷不悟去找她，他就会出手，所有的错误让宋浣一个人承担。

温柯屹知道，他爷爷只要说出口，是真的会毁了宋浣。

因为他后来听说徐宁那几个人的下场，才知道他爷爷的手段到底有多狠辣。

他只能妥协，答应温老爷子再也不会去美国找宋浣，然后用时间一点点站到商业的顶层，来等宋浣回国。

——

那天季清林说了很多很多，也包括当年宋浣在美国住院的种种。

温柯屹整个过程中都是沉默的，低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