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也顾不了别的，白苏抬起手，在黑暗中凝出一根紫色的冰链，用力打进墙壁里。

然后拽着它直接在空中荡了过去，跟白冰一起，冲进了那个破碎未知的洞穴里。

即便他使用魂力会对自己造成反噬，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比起弟弟的生命，区区反噬，不过痛苦几天罢了。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他后腰的位置，一个紫色狮头在黑暗里隐隐闪烁。

一时间，周围的所有生物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强大的威胁，纷纷转身逃走了。

小乖身形小，它刚用狡兔之窟跳下来，却只见一抹紫光，在黑漆漆的洞底一闪而过，然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四下都是潮湿的黑暗，除了蛇虫，什么都没有……

“快！你们继续挖，我先下去！”

顾不了别的，他忙招呼身后护卫继续挖开那个洞，自己先一步朝着紫光消失的地方追了下去。

这次，是他带了白冰白苏出来，要是出了什么事，要他怎么回去给城主交代。

白凛哥哥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他们俩，绝不能出一点事！

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他们两个好好带回去……

“白冰！白冰！你在哪！！”

“白冰——！”

径直翻了几个跟头，白苏从一地碎石土块里爬起来，顾不得自己身上的擦伤，一颗心跳的飞快。

他还没看清周围的景象，就四处叫着白冰的名字。

突然，身后的废墟里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白苏……”

他循着声音猛然转身，就见白冰翅膀上全是土，正傻愣愣背对他站着。

见他还好好站着，白苏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语气重了些。

“你疯了吗！不知道这下面有多危险吗！”

“天悬花什么时候都可以找，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想过父兽吗！”

“走！跟我上去！”

见他半天没反应，白苏更生气了，两步走过去一把拉过他的胳膊，语气里全是责备，“听到没！快跟我上去！”

“白苏……你看，这是什么……”

白冰不为所动，只是仰头，呆呆看着什么，说出的话也跟丢了魂一样。

白苏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看到了漫天灰尘里，废墟残骸之上，他们面前，是异常平整的一面高墙。

墙上色彩各异，是一幅又一幅，大气宏伟的壁画，随着漫天的灰尘散去，一幅幅……清晰地出现在视野里。

“这是……”

在看到第一幅壁画的时候，白苏也愣住了，“血月，九尾红狐，这是……赤璃父兽！”

“第二幅壁画，它跳进了不老泉。”

“然后，跟着他出来的，这个红色瞳孔的……是异兽……”

白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第四幅壁画，“白苏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哪里！是咱们月光城！”

“是，那天………………”

巍峨的城墙裹着冰层和鲜血，千疮百孔，画面里，有很多兽人，很多很多……但他们，都有着一双红色的眼睛。

白苏看着壁画中的断壁残垣，虽然已经过去6年了，但那天发生的一切，实在太深刻了。

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忘记。

“冰天雪地，到处都是异兽……这是月光城的城墙，地上全是尸体和血……”

“这是……那场大战。”

两人一路往后看过去，白冰喃喃数着，“一，二，三，四…………五，六……”

“白苏，后面好像还有两幅！”

白苏先一步抬脚过去，“走！去看看！”

最后的两幅壁画，隐藏在另一个石窟里，若不是他们撞碎了两个石窟之间的连接，根本就不会发现它们。

穿过一地碎石，最后的两张壁画，赫然映入眼帘。

扒开地上的碎石和腐木，当看到第五张壁画时，白冰瞬间红了眼，“母兽……”

“白冰白苏！你们没事吧！！”恰巧此时小乖气喘吁吁冲了进来。

见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身上还带着血迹，直接被吓坏了。

“怎么了！？伤到哪了！是不是被虫子咬了？还是被蛇咬了！？”

小乖快速检查一遍白苏，见他身上只是擦伤，忙去看那个爱哭鬼，也就他最不让人省心。

“白冰，你有没有伤到哪儿？”

“说话啊？！你哭什么？哪里疼？”

两个人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最后的那两幅壁画发呆，像丢了魂似的。

小乖忙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只一眼，便瞳孔睁大，整个人立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几秒后，小乖红着眼睛张了张唇，整个人都有些激动。

“走！走！去通知白凛哥哥！”

“快走！！”

说完，就拉着白冰白苏往外走，白冰走之前，还不忘把掉了好几片叶子，奄奄一息插在石缝里的天悬花给带上。

一出石窟，外面全是刚赶过来的护卫，小乖将两个人交给护卫，率先一步从洞里跳了出去。

他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去通知白凛哥哥，如果他见到那些壁画……一定会疯的。

第404章 生机

这一切，也许，真的会有希望……

————

等白凛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这里，是太阳最先升起的地方，却也是整个兽世最先失去光亮的地方。

那一点点微弱的夕阳，仿佛是施舍给他的一样，明知道顷刻即散，他还是拼尽自己的全力去追逐。

生怕慢了一步，就再也没有光了。

他循着最后一点稀薄的光，跌跌撞撞满头大汗毫无形象的，冲进了那个洞里。

洞口很大，可还是刮得他满身伤痕，此时此刻，那个万人之上的冷漠城主，像个疯疯傻傻的蠢乞丐，红着眼从上往下……找遍了黑暗中的每一个石窟。

那里是毒蛇蜈蚣的巢穴，手上被咬出好几个伤口，他甚至没时间凝结出，哪怕一根冰凌。

直到，看见那个遍地碎石的黑色空间，他冲了进去，丝毫不在意那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当熟悉的壁画印入眼帘，他大口喘着气，布满血丝的眼睛四处搜寻。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也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些壁画。

可此时此刻，他却疯了一样激动。

目光飞速扫过去，遍地的碎石里，他几乎是爬过去的，没有一次能站稳。

当第五幅壁画，渐渐印满他整个眼球，白凛愣住了，回忆和现实在这一刻重合，眼泪不受控制冲了出来。

总有兽人谈起那场大战，很多人……很多很多人……谈起她用双神之力斩杀大祭司，谈起她抬手间数万异兽灰飞烟灭。

他不止一次的去想，去拼凑，去勾勒，那该是怎么一副……让人铭记的画面。

如今，他终于看到了……

数米高的壁画，都圈不住她的光辉，像神，是神，她就是神。

一红一蓝的双色瞳孔照亮了黑暗，没人能看清她的眼神里是什么，九尾飞扬，像遮天蔽日的夕阳。

冰与火在她手中被驯服成了一把锋利的长剑，手起刀落间，她看着远处的天空。

一颗白色的蛇头被斩断，抛撒着鲜血，从半空中掉落。

漆黑的大蛇挣扎着，剩余的蛇头痛苦扭曲，在空中一点点消散……

画中的人，甚至看不到她的正脸，可白凛却仿佛看见她活了过来，在那一刻，她眼中的情绪，是悲伤，是错愕……

他抬起一双粗糙的手，仰着头，颤抖着轻轻触碰她的脚，整整6年了，6年……

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他终于见到她了，虽然，是以这种方式。

白凛摇晃着身子缓缓爬起来，眼角血红的一片，挪着沉重又期盼的步子，一步一步，朝旁边走过去。

走向……那最后一幅壁画。

小乖告诉他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可白凛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希望。

所以……真的会有希望吗？

会不会又和5年前一样，又是一个等不到希望的希望，如果真是那样，他真的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这些年，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再也……再也不想过一天没有她的日子了。

兽世一统，白冰和白苏也已经7岁了，她让自己做的事，他都做到了。

不是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他想做星星了，至少，能和她在一片天空……

手指划过墙壁上厚厚的灰尘，白凛走的很慢，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

这些壁画，记录着兽世变迁的历史，上面覆满了灰尘，皲裂的墙壁，斑驳破旧，仿佛尘封了数千年。

所以，在很久很久之前，在异兽还没泛滥，在蛇神还没被斩杀，甚至……甚至在妍妍还没来这里之前。

一切，就早已经注定了吗……

所以他们经历的一切，原来早就定好了是吗……

所以，那最后一幅壁画上，会画些什么呢……

白凛像个蹒跚的老者，侧身站在最后一处墙角的阴影里，扶着墙壁，默默低着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他捏紧了颤抖的手，缓缓抬起头。

入目，是一片波光粼粼……因为岁月的侵蚀，早就看不清是蓝色还是绿色。

也许……是大海，也有可能是天空，也许，只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湖面而已。

视线一点点上移，更多的东西……出现在白凛的瞳孔里。

那是……一片，两片……无数片……淡粉色的花瓣。

铺天盖地，洒满了整个视线……

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在湖水上方汇聚，隔着数千年画中的距离，似乎都能闻到那彻骨的桃花香。

沁人心脾，美轮美奂……

整个画面的正中心，无数花瓣凝结而成一个淡粉色的圆球，很模糊，看不清那里面是什么……

这幅画里，全是花瓣，只有花瓣……为什么是花瓣，那个包裹在无数花瓣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白凛猛然想到什么，径直冲出了洞。

桃花，是桃花！

这漫长的6年里，连他都没发觉，在无数个不经意间，这片天空，落下的桃花，太多了……

实在太多了…………

多到那天，他痛彻心扉看了一场夹着桃花的漫天大雨。

多到无数次，他总能在窗户上看到随风而过的花瓣。

多到每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他经常能闻到若有若有的桃花香，似乎在提醒他，是时候该睡觉了。

可是……整个月光城，根本就没有一棵桃树……

哪里来的桃花。

这世上，唯一有桃花的地方，只有一个。

那条路，深深刻在白凛的脑海里，但那个地方，6年了，他从不敢去。

那是她彻底消失在这个兽世的地方，那是她承受了无尽折磨的地方，那是证明……她真的离开自己的地方。

可如果，她最后消失在了那里，也会，重生在那里呢……

魂力耗尽，白凛却丝毫感觉不到累，他拼命挥动着翅膀，一滴滴积蓄的鲜血，从洁白的翅膀尖掉进风里。

风里桃花越来越多，轻轻擦过他的翅膀，划过他的脸颊，再落进他的心脏。

最后，停留在那片冰封了6年的心湖，这一次，他求遍漫天神佛，只为一人而活……

别再骗我了。

是你吗，妍妍……

是你吗………………

终于，带着丝丝凉意的暗香扑鼻而来，白凛喘着粗气，一路冲进了桃花谷，一眼就看到了漫天纷飞的粉色花瓣。

像风，像雨，像空气，无处不在……

顷刻间，就落了他满满一身。

这里，是自己带她来的，好像从那天起，这些桃花就从来没有开败过。

无论寒季热季，这些花，似乎真的永开不败，而这里的一切，也和那幅壁画很像。

数万棵桃花树，分散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花瓣飞舞，缓缓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过去。

白凛跟着那些飘动的花瓣一路走了过去，见到了桃花谷最中心，树木环绕中的一面湖。

它不是蓝色，也不是绿色，是镜子一般的颜色，干净透明。

湖面上方，无数桃花汇聚成细小的水流，涌向最中心一个粉色的桃花包裹的圆球。

这一刻，壁画和他眼里的世界，完美重合，竟然……分毫不差。

那里面，会是妍妍吗，真的，会是妍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