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撞，是哗啦啦一阵响，朱由校连人带车直接撞倒在长安道旁。

他整个人脑袋懵懵的，感觉手肘有点火辣辣的擦伤，定了定神从地上缓缓爬起。

孙康旺和一直在周围隐蔽护驾的锦衣卫很快冲上来围城一圈，将他护住。

孙康旺一边将他扶起一边急切问道：“陛下，您没事吧？”

朱由校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无妨，朕刚才好像撞到了什么人。”

孙康旺：“陛下勿忧，人已经被拿下。”

朱由校嗔怪道：“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事故而已，你拿人家做什么？”

“都闪开！”

锦衣卫们顿时闪开一条道来。

朱由校走出保护圈，却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被两个锦衣卫押住，两柄明晃晃的腰刀已经架在老人的脖颈上。

在他旁边的地上还散落着一地烤红薯、烤炉和手推车。

老头蹲在地上不敢抬头，长满老茧的双手捂着头，吓得不停发颤。

身上的小马甲上面‘京城环卫’四个字，随着他颤抖的身躯而微微抖动着。

这‘京城环卫’乃是朱由校在两年以前新设立工部环卫司在京城的负责部门。

在此之前，大明包括京城在内多有城市街道垃圾堆积如山。

每逢雨后道路泥泞不堪，街道全是粪便泥浆，走起路来，这些粪便泥浆总会溅到裤脚，甚至是甩到腰间粘住，极为肮脏。

就是晴天大风一起，尘土飞扬，糊的人满脸都是。

京城排水系统常出问题，每逢开春，要派人将堵住沟渠的垃圾淤泥挖出，晒在街道上，臭气熏天，真叫一个酸爽了得。

原本这些事情该是锦衣卫来干的，但在朱由校看来，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所以便在工部新设立了环卫司，负责城市环境卫生治理。

环卫司除了重修街道沟渠外，就是招环卫工打扫街道。

他还特意嘱咐把环卫的工作机会多给老年人一些。

眼前这个老头穿着‘京城环卫’的马甲，很明显就是环卫司的环卫工了。

此时，朱由校见他被吓得不轻，赶紧呵斥锦衣卫。

“放开，把刀收起来，一个老人家能有什么威胁！”

“是，陛下！”两名锦衣卫赶紧收刀撤到两旁。

老者听到众人的称呼，已经知道了朱由校的身份，赶紧噗通跪地请罪。

“小人有眼无珠，冲撞圣驾，罪该万死！”他声音中带着愧疚和自责、还有恐惧。

他打心底里爱戴这位给百姓们带来美好生活的皇帝。

但毕竟人家是皇帝，皇帝的威严，他也是常听说过的，就怕自己触怒了皇帝连累家人。

朱由校见状赶紧把他扶起。

“老人家，快快请起！”

“此事乃朕一人之过，非你之责。”

“把你撞坏了吧，朕让御医给你检查看看。”

老头闻言受宠若惊，有些惶恐。

“小人皮糙肉厚，伤不了的，只要皇帝陛下您没事就好。”

朱由校对孙康旺下令：“还不快帮老人家把东西都收拾好！”

孙康旺应命当即和几个锦衣卫把老头的红薯和炉子等收拾。

老头见状还是很惶恐：“不用！不用了！小人自己收拾就好！”

朱由校则把他拉到一旁：“无妨，让他们这些壮实青年去收拾就好，你就陪朕聊聊天。”

老头感到有些为难和局促：“小人大字不识得一个，怎么能陪得了皇帝陛下您聊天。”

朱由校直接开口问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这个老头知道，立马回答：“小人名叫邓九，街坊邻里都叫小人老邓头。”

朱由校：“那朕就叫您邓老伯，你是京城环卫的环卫工？”

老邓头闻听此言，眼中顿时悲戚起来。

“前几天还是，现在不是了，哎......”

朱由校有些疑惑：“怎么就不是了？你被开除了？”

老邓头一脸沮丧：“小人也不知道，小人向来负责清扫柏树胡同到胭脂巷一带。”

“往常都是每月十日发月钱，可是最近两个月，总不见给小人发月钱。”

“小人去问大队长，人家却说小人已经领过工钱，还拿出小人领月钱的签押！”

“天可怜见，小人哪里有签押领过月钱？”

老邓头说到这里，满脸委屈，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小人心想可能当中有什么错处，就忍一忍，等弄清了这个月一起发给我也行。”

“谁曾想小人辛辛苦苦又干了一个月，去招大队长时，他又说小人已经签押领过！”

“他怕小人纠缠就打发小人两百文钱，说小人贪得无厌，爱干不干就滚，再纠缠就到官府告小人讹诈。”

朱由校越听越气。

旁边的孙康旺和锦衣卫也个个脸色阴沉，因为监察百官是他们的职责，然而这事情发生在他们眼皮竟然没有发现，简直严重失职。

朱由校强压火气问老邓头：“为何不告官？”

老邓头长叹一声：“老话说民不与官斗，民斗官如刀斗石，必受其害。”

“小人家中还有卧病的儿子，仰仗小人吃饭的小孙女。若告了他，恐怕连累家人，如何是好。”

“小人不与他计较，现在还能安生卖些红薯，赚点米钱勉强糊口。”

许多普罗大众都如老邓头一般憨厚老实，就是受了委屈也就受了，从来不会想着要抗争，唯恐累及家人。

这样的行事习惯已深深刻在他们的心底，就连此刻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就在眼前，他都忘了求皇帝为自己主持公道。

朱由校闻言不由沉默。

去年京察清了一批人，本以为大明百姓头上的这片能够清朗一些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天子脚下，他们竟然还敢如此鱼肉百姓！

这吏治还很任重道远啊！

难怪某位伟人说，反腐肃贪斗争永远没有停歇之日。

无论在哪个社会哪个朝代都无法杜绝，因为这就是人性。

即使无法杜绝，发现就必须严惩。

杀！杀到他们胆寒！杀到他们肝颤！

朱由校顿时语气冰寒：“孙康旺！”

孙康旺：“臣在！”

朱由校：“还用朕吩咐吗？”

孙康旺：“臣即刻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