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一日是盛无极每年中最忙的时候。

尤其是元旦这一天。

他几乎没有睡觉的时间，大半夜就要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准备一天的事物。

依照祖制，在天还未亮之前，大盛的皇帝要率皇子们先到福宁殿上香。

一夜无眠的盛逸尘和盛逸霆兄弟二人也早早进宫，在殿外等候盛无极。

时辰已到，可盛无极却迟迟没有出来。

又等候了一会儿，才见内官搀扶着盛无极缓缓走出。

似乎气息不顺，盛无极每走出一步都要深深的吸上一口气。

盛逸霆走上前关心问道：“陛下，您...不如让儿子搀扶您吧。”

斟酌再三，想问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盛无极看了一眼盛逸霆，轻轻摆了摆手：“不必了，不过是上了年岁，起太早，费了心力。今日祈福，是要向上天祈祷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粮食明年丰收，若还需你扶着，心不够诚。”

盛逸霆本就是个老实孩子，听闻父亲这么说，便不好再坚持。

盛逸尘在一旁行礼，一直未动。

他这些时日几乎没有拜见过盛无极。

因为不知要如何面对。

盛无极一直体谅他身体未愈，并未召他进宫。

从回到都城一直到正旦，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看着盛无极，盛逸尘内心复杂，还夹杂着一丝忐忑。

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甚至也许同自己的亲生父亲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可他又是将他养大之人，不管目的如何，这些年从未苛待于他。

甚至，还将他当做未来的国君在培养。

直到那日他才想明白，为何父亲不顾大臣反对，坚持不立太子。

显然他比大哥更适合君主之位，但显然自己无法继承大统。

当他明白过来时，他不禁哂笑，这么多年，他被秋贵妃视作眼中钉，如今若是知道原因，应该立刻就不再死盯着自己了吧。

“逸儿，你身体可无碍了？”

盛无极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盛逸尘抬头望向他。

“回禀陛下，臣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走吧！”

盛无极在内官的搀扶下，缓步向前。

盛逸尘上前一步，跪下，说道：“父亲是替百姓祈福，想的是天下苍生，儿子也想替父亲分忧，虽不能解困苍生，但可以替苍生感谢父亲，今日，就让我背着您走到宫门处吧。”

他说的恳切，并无半分虚假。

盛逸霆也道：“是啊父皇，三弟说得对，我也可以背您。”

盛无极看了盛逸霆一眼，这孩子心无半点儿城府，说话做事从来都是为了别人考虑，善良的让人心疼，可就是无法承载这一国之重。

而盛逸尘呢......

他微微抬头，看向黑夜未尽的远处，露出了笑容：“父亲...逸儿啊，我已经好久没有听过你喊我父亲了。”

盛逸尘垂首：“碍于君臣有别，儿子无法常常这样唤您，但今日除了国事，还有家事，儿子只想作为您的儿子替您分担，请父亲成全。”

说完，盛逸尘转过身半蹲。

盛无极轻叹了一声，笑容在脸上绽放，松开了内官的手，轻轻伏在盛逸尘的背上。

盛逸尘稳稳起身，一步一步，扎扎实实的向前迈去。

也许，这就是他的选择。

也许，这是他的诀别。

自今日始，一切都是新的，无论恩怨还是恩情。

福宁殿上香结束，盛无极带着盛逸霆和盛逸尘紧接着去了天章阁。

天章阁是供奉老祖宗的地方。

给祖宗上香，感谢祖宗的庇护。

祭拜完上天和先祖，东方的天色开始泛出青光。

按照习俗是要去后宫给皇太后恭贺新年的。

可皇天后早已驾崩，后宫连个年岁大一些的太妃都没有，这一环节便省了下来。

盛逸霆和盛逸尘送盛无极回寝殿歇息一下。

稍晚些时候，后宫的妃嫔们要赶来祝贺。

盛无极走进房中，两兄弟就守在门口不远处等着。

盛逸霆看着对面的弟弟不禁笑道：“三弟，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也是如此，等不及父皇祭拜完再接见我们，而是大半夜起来一定要跟着父皇去祭拜。祭拜完，就在此处等着，再与各宫的娘娘们一起拜见父皇。”

“怎么会不记得。”盛逸尘低声道。

“是啊，小时候你胆子就比我大，趁着天黑总想着吓唬我，结果有一次没吓唬成我，反倒是我为了逗你跳起来，我的影子将你吓了一跳。”

盛逸霆回想起往事，忍不住的乐。

“还有，我们那时候每年都一起守岁，你总是偷偷在怀里揣很多零食，带着我去屋顶看烟花...”

盛逸尘似乎也在回想着童年的点滴，对盛逸霆的话津津有味的听着。

那样遥远的过去仿佛就在昨天，一想到便活灵活现的出现在脑海里。

也仿佛在很久远的地方，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灰。

盛逸霆说着说着有些怅然：“后来我们就都长大了，你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已经很多年不在都城过除夕了，更别提同我一起过正旦了。”

盛逸尘不忍看着大哥失望，轻唤道：“大哥...“

盛逸霆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你不用说，大哥都明白，是我母妃做的不对，你我兄弟难免疏离，但我知你对我的真心从未变过...原本想着过了正旦再给你个交代，但我听苏姑娘说秦姑娘已经气的不想见你，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原本温馨的场景随着盛逸霆的话而变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在说些什么？

大哥，她不理我不是因为文秀院的事啊！盛逸尘非常想解释。

但似乎盛逸霆并不想听他的解释，自顾自的说道：“这次我已经查清楚了，确实与我母妃无关，但她去文秀院的事情又很蹊跷，我便顺着查了查，虽然她得到消息的过程看着自然无比，但我敢肯定是有人故意给她透露的消息，让她主动提出要去文秀院。所为何事，我尚未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