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前面来了一队人马，披红挂绿，还有一顶很显眼的红色花轿，后面也出现了一队人马，穿着白衣服，披麻戴孝的装扮，抬着一口黑棺材，吹着喇叭敲着锣，正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那吹弹的曲子有些耳熟，但我一时间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就在这时，范坚强竟然跟着哼唱了起来。

“她的眼光，她的眼光，好似好似星星发光……”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熟悉呢，这不就是香港的老电影里经常放的吗？经典的抓鬼电影，林正英系列的。

这时候，这个场景，吹弹这个音乐，可真是应景呀，我一巴掌拍在范坚强的后脑勺上：“都这时候了，就别追星了，你还挺配合，别唱了，晚了你就得唱，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饭躺板板了……

看见了没？这两队人马都不是人，你见过哪家大活人大半夜的娶媳妇，娶鬼呀！”

范坚强被我一拍，也回过味来了，不敢再耽搁，把油门一脚踩到了底，就冲了过去。

再晚一点，眼见着两队人马就要把我们挤在中间了……

范坚强来个先发制人，冲着前面这队人马冲了过去，因为他们把路堵死了，我们被前后夹击，左右是避不开了，范坚强一咬牙，狠狠踩着油门，直接正对着人群中的那顶红轿子，就冲了上去。

虽然心里明白：这些都不是人，但是撞上去的一瞬间，我俩还是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到迎面好像吹过一阵阴风。

再睁眼时，我在水里泡着呢，周围都是水，而且水位还在慢慢上涨，从我的胸部已经快到脖子了，以前常听老人们说，黄土埋到脖子了，这水埋到脖子了，来个水葬，也受不了呀！

我四下张望，除了水还是水，难道这鬼东西知道我命里缺水？这下不缺了，太多了吧！没有范坚强的身影，我知道自己陷入了幻境……

这个时候，不能着急，也不能心慌，要不然容易着了那脏东西的道，我屏气凝神，闭上双眼，在心里默念清心诀。

我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

“孩子，我的孩子，回去，别来……”这是妈妈的声音；

“阿淼，我们永远都会是好姐妹，对不对？你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背叛我？他们该死，他们全都该死！”是那个梦中女孩儿；

“你害了我们全村人的性命，还我的命来，还我的命来……”是那些惨死的村民。

一时之间，各种声音充斥在我的耳边，扰乱了我的心绪，我的额头布满汗水，我努力不去睁眼看，极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去听，不要去理会，这都是假的，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突然，我感觉一股凉水冲了我的口鼻，把我呛着了，我奋力向上，闭着眼睛，在黑暗中我想抓住什么，突然我抓住了一条胳膊，我不敢睁眼，继续抓着。

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我紧闭双眼，悄悄地把手伸到自己腰间，握住打魂鞭，随时准备给他来上三鞭子，渡不了就不渡了，我直接送他走……

还没准备好呢，我就感觉自己突然从高处掉了下来，真有飞一般的感觉，然后就是“砰”的一声，我好像是着陆了。

慢慢地睁开一只眼，哎，这不是范坚强的面包车吗？我回来了？

我睁开眼睛看看旁边，范坚强晕倒了，我拍着他的脸：“招风耳，你醒醒，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当我正要探他的鼻息时，他突然大喘一口粗气，缓缓睁开眼睛，但是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我碰了碰他：“怎么了？”

他才回过神来：“这是哪儿？”

我从声音里听出来这是卜凡，范坚强没出来，卜凡出来了。

我愣了一下，看他在看我，我确定他能看见我，因为他的眼睛里有光亮：“你能看见了？”

“嗯，范坚强的眼睛，我也能看见了，你……果然看着像兄弟。”卜凡这张破嘴，我真想扑上去给他撕烂了。

“你回去吧，范坚强在这附近的村里接了个小活，把他换出来……”我现在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和这个毒舌多讲。

“如果他能出来，我就不会出来了，你们遇到了半夜鬼娶亲，范坚强的魂力受不了，要不是我出来，恐怕…你认路吗？”

我缓过神来，拿出地图看了看：“前面马上就到了，你知道是哪家吗？”

“昨天听他念叨了，说是今天和你一起……”我还在认真听着呢，卜凡已经发动车子，与此同时闭了嘴，不再说话了。

这话没毛病，但是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你如果继续抓着我的胳膊，我没法开车。”卜凡的话点醒了我，我低头一看，自己正在一手拿着地图，而左手还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原来刚才不全是幻觉……

我尴尬地收回手，卜凡目视前方开着车，谁也没再说话。

我往车窗外看了看，四周一片安静，只有偶尔的几只蛐蛐叫，就好像刚才的那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刚才的都是幻觉，别信。”卜凡好像有感觉似的，一句话说中了我的心事。

“我最近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到一个女孩子，我不知道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可是她好像杀了一个村子的人，又好像和我有关系……”

说到这，我没再继续说下去，偏头看向卜凡，希望他能给我答疑解惑，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知道。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我等了半天，就等来一句：“到了。”

我转头看向前方，卜凡把车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口，门口挂着白幡，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家在办白事。

卜凡下车之前，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自己，他主要是看到了那张面具：凯蒂猫。

我只感觉卜凡竟然叹了口气，就下车了，我努力憋住，不让自己笑出声，哎呀，一向高冷的卜大师，也有这么囧的时候，我现在服气范坚强了。

心里的气顺了好多，哎呀，他竟然说我像兄弟，哪儿像了？这么没有眼光的人，就活该给你戴凯蒂猫。

进了大门，迎面走来一位中年大叔：“哎呀，哎……是范大师……”

人家一看这萌萌的面具，问的时候，也有点含糊。

卜凡点头：“嗯，东西准备好了吗？开始吧。”

卜凡想着马上开始做法事，这点儿活对于他来说，实在不叫事儿，我这次是真的跟着一起来吃席面的，跟他一起，省心多了。

可是中年大叔却拦住了我和卜凡：“范大师，实在不好意思，法事先不着急，我大哥还在路上呢，再等等，这样，范大师，还有这位小师父，你们远道而来，先喝点茶，歇歇脚，那边给您二位单独准备了一桌，来来来，先来这边坐……”

我虽然在农村长大，可是家里没办过白事，也没去谁家吃过白事的席面，就我当年在我们村里的名号，那是响当当的“扫把星”呀，谁敢叫我们娘俩去，尤其是我，这不是招晦气吗？

我看着周围一片欢歌笑语，主家一家也在那说说笑笑，刚才那位大叔，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他老母亲去世呀，他怎么谈笑风生的？

我看向卜凡，本着不懂就问的好学态度，想问一下他的，可是见他只是慢慢的吃着饭菜，连个正眼也没给我，我就不服气，偏要问：“为啥他妈死了，他还这么高兴呢？”

“大人的世界，你不懂。”卜凡回话了，语气平和，我听完就后悔了，因为我没听懂。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老二”，一位风尘仆仆的大叔，站在门口，眼含热泪的看着刚才那位大叔的背影，喊着“老二……”

中年大叔慢慢转身，从座位上站起来，迎向自己的大哥，而他大哥，脚步踉踉跄跄的，走到自己弟弟面前：“老二，我回来了，咱妈……”

中年大叔终于忍不了了，抱住自己的哥哥：“大哥，咱妈没了，走得那么急干嘛？咱妈走那么急干嘛？哥，我没妈了……”

随着中年大叔的哭喊，又跑过来两个中年女人，年纪比他们要小一些，在旁边抱住他俩，喊着“大哥”，应该是老人家的女儿，他们的妹妹。

我的双眼也被眼泪盖住，眼前一片水雾，朦胧间，我看见一个老奶奶的身影，正是遗像上老人，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女们，欣慰的笑着，身形在慢慢消散，化做点点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