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忙碌的春播很快就要到了。这天，草头村来了一个陌生人。

林氏去镇里买了古月吩咐的糯米，因为何守义在镇上摆摊，回来时路上相遇，便跟了他的牛车一起回村。

走到村口，就看到一个满头插花媒婆打扮的人迎面走来。看到林氏，那媒婆眼前一亮，连忙伸手拦住牛车。

山越国专职做媒的媒婆，有官媒和私媒之分。这时拦住林氏的，是安平镇远近有名的私媒陈媒婆。

林氏看到她，脸上却没有一丝高兴的神色。没有别的原因，这个媒婆林氏认识，当初给陈黑牛保媒拉纤的人，就是她。

陈媒婆双手一拍，一脸的笑道：“要不说是有缘呢，我这刚要走，林大妹子就回来了，省得我再跑一趟。”

林氏是个温柔的性子，心里虽然不待见陈媒婆，却拉不下脸赶她走。

陈媒婆只当没有看见林氏的冷淡，仍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林大妹子，跟你说个好消息，有人看上你啦，托我来做媒。你猜猜彩礼多少钱？哎哟，说出来我都不信，整整五贯钱呢，一过去就能当家，你说是不是可好呢？”

听到来给她做媒，林氏也不下车，飞快地偷看了何守义一眼，红着脸道：“你回去替我回了他，我现在一个人挺好的，没那个心思嫁人。”

“诶，大妹子，你别忙着拒绝啊，你听我给你介绍介绍情况。那男方啊，今年才四十岁，正当壮年。家里三个孩子，大的已经成家了，还有两个小的，要过两年才说人家。男方头脑灵活，做了一点小生意，只要你过去，家里的钱以后都归你管。”

听到差这么多岁，还给人当后娘，何守义的脸半边都黑了。

陈媒婆还继续唠叨着：“你别看这男方有点小瘸腿，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再说了，男人会赚钱就好，瘸腿不瘸腿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说是不是，大妹子？”

男方还是个残疾？

何守义的脸更黑了。

林氏打断陈媒婆滔滔不绝的介绍，“不用了，陈媒婆，我现在真的很好，不想嫁人。”

“不想嫁人怎么行？”陈媒婆急了，嚷道：“要知道，这可是你娘答应了，才让我来的。彩礼你娘都收下了，除非你把彩礼退了，不然，接下来男方看好日子，就来接你过门了。”

林氏身子晃了一下，如同晴天里被劈下一道雷来，几乎栽下牛车。何守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你……你说什么？”林氏的脸一瞬失了血色。

陈媒婆有些心虚，顿了一顿，仍然笑着劝道：“大妹子，你看，之前那个陈黑牛是个不能生的。现在这个可不一样，他家里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你嫁过去，就算不是三年抱俩，也不用担心没有子嗣的问题。”

“够了，别说了，不管怎么样，她是不会嫁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何守义气得语气都带了几分火。

“你是她什么人？轮得到你替她拿主意？”陈媒婆斜了何守义一眼，喋喋不休地道：“这可是林大妹子亲娘定下的，你又不娶人家，还能管人家那么宽。”

何守义一时竟被噎住了。

林氏来草头村一年，她娘家从来没有半点消息，没想到一下子竟来了一记这么猛的，将两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五贯彩礼是吗？你等着，我回去拿给你。”为了自己的自由，林氏挣扎着说道。

之前王县令判的钱，古月全部交给她自己保管，还有做豆腐时攒的一点小钱。现在地里的活有狗剩打理，时间富余了出来，她还打算将摊子支一个起来，多少有些进项。

何守义阻止道：“大妹子，你别拿给她，这次给了，你娘家下次不是还把你嫁别人。你攒一点钱不容易，别轻易花了。”

“那我怎么办？娘还在，婚姻之事，不就是爹娘做主？不听话可是大不孝。”林氏眼泪汪汪的，心中完全没有主意。

看着不停擦着眼泪的林氏，陈媒婆不忍心地叹了一口气，意有所指地道：“大妹子，你要是不想嫁你娘挑的人，换个人也行啊。可有人愿意吗？二婚还出五贯彩礼呢，这可不少了。”

普通人家彩礼也就是三四贯，除非特别娶不上婆娘的。狗剩和王痣甚至就去县衙领了婚书，连彩礼都没有。

“换个人？”林氏眼泪淌个不停，喃喃地道：“这临时让我去哪里找人？”

陈媒婆看了何守义一眼，道：“那就没办法了，我已经通知你了，现在就回去跟你娘复命去。等挑好了黄道吉日，大妹子，你就等着享福吧！”

看着陈媒婆一甩帕子，扭身走了，林氏呆呆愣愣地，竟喊不出声来。

两人闷着头，将牛车赶回村里。林氏下了车，连道谢都忘了说，背着竹篓，和没有魂魄的稻草人一样，木木地走进院里。

出了这件事，何守义心情也不大好。吃饭时，春草很快就发现了他爹的异样。

“爹，今天出了什么事吗？你怎么看着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面对女儿的关心，何守义难得地拿出酒来，低头喝了一口闷酒。

这酒还是去年古月做着好玩的，匀了一瓶给春草，春草没舍得喝，一直放在碗柜里存着。

还能喝酒？那就不是身体的事了。

何守义自从生病后，对于身体的调养一向很注意，就担心自己一个不留神，留下春草一个人。

春草强忍着看她爹接连喝了三杯，还想再倒，终于伸手一把抢过酒瓶子，抱在怀里。

“爹，你要是不肯说，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啊！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呢？要不然，我去找姐姐来？”

春草一向无条件地相信古月。只要古月出马，所有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没有酒量的何守义，连着喝了三杯下肚。这时酒精上头，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春草吓坏了，赶紧将抱在怀里的酒瓶塞回她爹手里。

“爹，酒还给你就是了，你别哭了，要是不够喝，我再去找姐姐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