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相熟的大臣三三两两的，相约着，或去酒楼，或回府上，不是商议对策，就是发牢骚去了。

回到寝殿，殿内温暖如春，赵祯脱去狐皮大氅，拿起宫人早就备好的酒，一饮而尽，心里对于一群缩头乌龟嗤之以鼻。

这些粗人，只要有肉，一个个恨不得变成家犬，对他摇头摆尾。可是只要想从他们口中夺食，就一个个又变了面孔，跟恶狼没两样。

对付这些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就是要拿大拳头打到他们怕才行。

像之前跳得很欢很活跃的贺兰渊，自从当面杀了他的人，他如今不是一样乖乖地安分守己。

笑话，想跟自己斗，也不看看他有几斤几两。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赵祯正想发火，却见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赵珠儿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诚惶诚恐的宫人。

赵祯生有五子三女，最为宠爱的，就是眼前这个才五岁的赵珠儿。

“珠儿，”赵祯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一把抱住了冲进怀里的女儿，又对宫人挥了挥手，板着脸道：“这么冷，你乱跑什么？万一生病怎么办？”

赵珠儿却不怕他，嘻嘻笑道：“儿臣这不是想父皇了吗？再说了，父皇不去母妃宫里，当然只好儿臣过来了。”

赵祯伸手刮了她的鼻头一下，对她的小计谋视而不见，带着几分宠溺地道：“知道了，你先回去陪你母妃，父皇晚一点就过去。”

赵珠儿的母妃是贺兰渊一派的，要不是赵珠儿长得像王全的女儿王珠儿，他才懒得理会那个女人。

因为疼爱，他连名字都给她取了一样的。

除了王珠儿，别的女人都是那样的庸俗而无趣。

说起来，王珠儿，她过世也有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想起往事，赵祯不由有些切齿起来。

如果不是王全当初乱点鸳鸯，将王珠儿嫁给了古礼，她现在已经是自己的皇后了，何至于弄得香消玉殒，佳人逝去。

“珠儿，你好狠的心啊！这么多年都不肯到我梦里和我相见，我都快忘了你穿着粉裙站在杏花树下冲我笑的样子了。”

赵祯喃喃地说着，又灌了一壶酒。

这是从山越劫来的地瓜酒，入喉猛烈，很合他的胃口，只可惜数量不多。他提醒自己，下次要记得掳几个工匠来酿这种酒才行。

赵祯自己喝得天昏地暗，白城里的大臣也商议得如火如荼。

贺兰渊在家里置了酒肉，同几个心腹小酌着。他们也许心思各异，但在赵祯伤害到自己利益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先抱团起来。

北燕全国皆兵，几个人都是武将，心思没有贺兰渊的军师朱文那样深沉。

酒过三巡，气氛热烈起来，有两个人开始控制不住脾气，冲着皇宫的方向骂起了娘。

“他娘的，坐了几天皇位，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他真以为他是谁啊？”

“就是，惹老子生气，老子带兵杀进皇宫，给他来个血溅武德殿。”

朱文在一旁假意劝道：“大家别生气，皇上也不是不讲情义的人。只是皇上一向好面子，想要将宫殿王陵盖得豪华一些，这是人之常情，我们做为属下，总要迁就他几分才好。”

温莱第一个不服，他蒲扇一样的手在案桌上一拍，骂道：“放屁，凭什么我们连饭都没得吃，却什么都要紧着他？活的死的他都要最好的。不是我说，没那个屁股，就别坐那么大位置。”

几个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大家都是一起打天下的交情，说话也没什么顾虑，有了几个人开头，下面的话越发放肆起来。

几个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只有朱文白弱文静。他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众人发牢骚骂娘，不时插上几句，几坛酒下肚，场上的人都同仇敌忾，一副同生共死的模样。

只听朱文摇头叹道：“只可惜，成妃生的是个小公主，若是个皇子，那倒好办了。”

成妃就是赵珠儿的母妃，她的兄长和贺兰渊是连襟。因为这重关系，赵祯一直防着她。

几人喝得都有点上头了，梁起大着舌头问道：“有什么可惜的，你没看到赵祯那厮，不是挺喜欢她的？”

朱文拿起酒坛又给他倒了一碗，状若无意地解释道：“如果是皇子，就有登上皇位的机会。现在皇上天天想着打仗，虽然他骑射不错，但战场无情，刀剑无眼，皇上又爱事事亲力亲为。万一要是有个不测，他现在又没有定下太子……”

温莱将酒碗在案桌上一顿，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妙啊，我怎么没想到？宫里的皇子们可是年岁不大，毛都没长齐。我们到时立一个小的上位，现在这个皇帝，也可以换人了。”

朱文吓白了脸，连忙喝止道：“温将军慎言，您说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温莱却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嘲笑道：“朱军师，就你这老鼠一样大的胆子，怎么跟着我们贺兰大尹混？他赵祯的皇位都是靠我们这些老家伙帮他得来的，我们肯把皇位留给他儿子，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让我们不高兴，明天就掀了他的皇帝宝座，让贺兰大尹坐上去。”

大家都是酒后话，谁也当不得真，但贺兰渊还是高兴了一下，嘴角没控制好，差点咧到耳根去。

他谦虚地回绝：“我又何德何能，老温可别乱说。场上诸位的功劳，说出来谁也不比我差。这皇位要坐，大家都坐得才是。”

见贺兰渊压得住自己暴躁的脾气，和自己叮嘱的一样，朱文微微一笑，拿起酒坛，继续殷勤地给大家倒酒。

等到众人都醉得差不多了，他才低首垂眉，看着自己早前被古月掰受伤的手指。

这么狠戾的人，一点都不像温柔天真的王珠儿。没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下手可真不留情，他不但没从古月身上捞到好处，还接连受了两次伤。

不过，就算没有古月，那又如何，他自己一个人，也一样可以在北燕搅弄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