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申时，李家村外一阵静穆，无喧闹声响起。

此时大部分村民都在田里忙活，有一两户人家已开始准备晚饭，炊烟随着微风袅袅升起，虽不是磅礴大气，壮观的美景，但让人看了也是心中安宁，不再浮躁。

南宫文允此时已离开此地，踏上回京城的长路上。

他是请是抓都不能让襄芩回去，又遇上伏渊这个拦路虎，所以请不到医生只能自己回去了，心中颓废，觉得自己无用，更不能帮助墨儿。

只是，南宫文允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他忧心挂念的莫家小姐莫墨墨，很快就能醒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无病无痛，但她却不再是那个她，或者说，她不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人。

等襄芩“醒来”，伏渊已在隔壁那间小屋里烧起了柴火。

因魔教离城镇有一段距离，伏渊又怕襄芩醒来找不到他，所以只能出去，用身上的银两和村里一位带娃的妇人换了些粮食，才能烧火煮粥，想着不再回魔教，伏渊打算过几日等襄芩身体好了些，就带她离开这，去别处生活。

这里离魔教太近，若是那些武林中人又想弄出什么幺蛾子，波及这里，影响李家村就不好了，所以伏渊想带襄芩远远离开这里。

正当伏渊专心煮粥之时，襄芩出现了，站在门口，望着水汽氤氲中伏渊认真捣鼓的背影，没有出言，眸里也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是握紧拳头，无声离开。

伏渊专心煮粥，没有留意到背后竟有人出现过，只是拿起汤勺搅了搅热得冒泡的白粥，重新盖上木盖添柴加火。

隔壁，襄芩静坐在那，捏紧手中的小药包，不知在想什么，不过很快，她松开紧攥着的手，将舒亦笙给她的毒亲自放进茶水里，等毒粉溶入水中后，襄芩将药包烧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做完这些以后，襄芩站起，望着门外那两座坟头，内心无波澜。

对于女主的死，她不关心也不疑问，反正伏渊一死，这个世界就会崩溃，那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呢，只不过能亲眼见证世界的毁灭罢了。

“轰隆隆”

襄芩抬眼，仰头看着远处隐隐作响的天雷，对天道的不满再次涌上心头。

为了一个男主，天道还真是把所有的天雷都用在她身上，若不是那日伏渊及时跑来抱住了她，怕是她现在早已被迫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襄芩勾唇，冷笑，既天道不公，枉顾他人性命，只偏心于一人，那她为何尊这天道，守它律法，它不是护着伏渊不让任何人伤害他吗，她偏要杀了他，让这世界给他陪葬。

不过半刻的功夫，伏渊已经熬好了粥，盛到碗里端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襄芩站在窗边抬头望天，情绪莫名，也不知在想什么。

伏渊怕她刚醒来，身子薄会着凉，只是拉着她回到桌边，顺便把窗关小一些，才安心喂襄芩喝粥。

对于这个，襄芩不动声色地拒绝了，接过伏渊手里的碗没有让伏渊喂她。

她有手，可以自己喝。

伏渊顿住，愣了半晌，明白襄芩不习惯别人喂她，虽是理解，但心里还是有些小失落，端起碗也低头喝粥，没再说什么，两人静默无话，默默喝粥。

这些年来，伏渊行走江湖，早已习惯孤身一人，有时宿在野外，打野物生火早是不在话下，久而久之他也会动手做些简单的饭菜，若是放在以前，身为魔教小少主的他肯定连烧火都不会。

襄芩默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清淡寡味的白粥在她嘴里更是喝不出什么滋味，最终，她放下碗，亲自帮伏渊倒了一杯茶水。

“小渊，给。”

伏渊也没多想，只是看到襄芩给他倒水很是欢喜，掩住内心的激动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甚至喝完还朝襄芩笑了笑。

襄芩沉默，低头不想看他，须臾过后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和伏渊一起，喝下这毒茶。

天边的雷声更加震耳，轰隆几声巨响，似乎要把谁劈死似的。

襄芩没把天道的警告放在心上，只是低着头再次喝起粥来。

伏渊没发现不对劲，倒是后来看襄芩喝完粥便想收拾碗筷出去洗干净，但被襄芩拉住了，不让他离开。

“倾月？”

伏渊不解，看向襄芩，以为襄芩是有话要对他说。

但是没有，襄芩只是抱住他，默不作声。

伏渊眼里的疑惑更深，虽是满脑子问号，可也是环住襄芩的腰，轻声问道。

“倾月，怎么了？”

随着这声疑问出口，天边的雷电瞬间移到茅草屋前，顿时雷声大作，轰隆轰隆十几声声巨声响起，不禁让人震耳欲聋，捂住耳朵不想再听。

明明是白日，却霎时间乌云密布，天立马黑了下来，伏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了，捂住襄芩两只耳朵，怕她被这雷声吓住了。

闪电在天边不停闪烁，耀眼的白光次次划破长空，映照在襄芩清冷的脸上。

她没有拒绝伏渊的温柔，只是抱着他，静静听着这彻耳的怒音，天道的愤怒，以及伏渊平稳且有规律的心跳。

还有几分钟，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伏渊以及所有人都会死了，既如此，那就最后抱一次伏渊吧，和他做最后的告白。

襄芩抬头，看着天边的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她心中不是坦然，而是愧疚和解脱。

杀一人而毁一世界，毁了所有人，是她肆意，冲动，因一己私欲而令这世界里的所有人因她的决定陪葬，她罪孽深重，手上沾满其他无辜人的生命，令他们的世界瓦解崩溃。

对不起，但我必须这么做，我对不起苏白他们，更对不起你们。

天道，请你，再造一个世界吧，让他们的人生再次开始，所有惩罚，我都接受。

襄芩闭眼，不再看天。

此时的天雷更为密集，形成一个漩涡，在茅草屋上空不断盘旋雷鸣，似乎下一刻就会形成一条电柱猛然劈下去。

但天雷迟迟没有劈下去，一直在上面盘旋，好像在顾忌什么，狂风呼啸，叫嚣着刮起屋内两人的衣角，衣服和黑发纷飞，在寒风冷意中，他们相拥，没有分离。

外头，在田里劳作的李家村村民们早跑回了家，在自己婆娘熟悉又关心的唠叨声中，张开双臂抱着仍在襁褓中的孩子，摇着晃着低声哄着孩子，然后趁着婆娘不注意冷不丁地亲她一口，看到婆娘害羞又假装愠怒的模样，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家，温馨一片，令人羡慕。

山上，魔教弟子有条不紊地忙碌，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没有因这雷电而停住工作，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心安，但顷刻间，这一切都会瓦解，不复存在。

茅草屋，此时的伏渊也发现了身体的不适，他强忍住喉间不停涌上的异物，攥紧了拳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倾月她，当真想杀死自己吗？

“伏渊，你不该杀了他们，不该骗我。”

伏渊已经毒发，襄芩自然也感到体内的剧痛，她抱紧伏渊，在他耳边低声说出自己杀他的理由。

他若没杀苏白，没杀丐帮所有人，他们，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倾月，你……”

伏渊张了张口，刚想解释，但嘴里不断涌出的鲜血已不许他多说几个字了。

这是舒亦笙从密道离开时，在四长老珍藏的毒药里挑出的一瓶，原本是以防不测，倒没想到最终给伏渊用上了。

四长老的毒，是无药可解的。

伏渊大口大口吐着血，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下巴流淌在襄芩背后，染红了一遍。

襄芩也一样，额尖满是冷汗，嘴里的血大口大口吐出，让她本就惨白的小脸更为惨白。

最终两人无力，被剧痛折磨得瘫倒在地，襄芩的血，伏渊的红衣，看起来都是那么凄美，那么惊艳。

一见两人分离，天道的雷阵就猛地劈了过来，一下接着一下，道道劈在襄芩身上，就差没一把火把她灭了。

也是，伏渊是上边让它密切保护，绝不可让他有一丝伤害的对象，现在襄芩把伏渊杀了，小天道不疯才怪。

要知道，世界崩溃，所有人的命运被打断，它到时候不仅要被人训斥惩罚，还要耗费精力去重塑一个世界，这期间受的委屈和辛苦足够襄芩死千次万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