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到了老街口一处居民集中取水老井台边。

陆卫东找到位热心大妈，花了三块钱，请大妈回家给找来一套半旧不新的衣裳，又借来洗脸盆之类洗漱用品，给马人杰一通的梳洗打扮。

折腾了大半个小时。

换过身行头，洗干净了头脸。

再看这位突然变得有些腼腆少年，总算顺眼多了。

陆卫东豪气道：“肚子饿坏了吧！走，老哥我今天请你吃顿大餐，想吃什么，随便你选地方……”

“老大，你说的是真的吗？真随便我选地方？”

“小瞧人不是！你说，想去哪儿？”

在唐安城白帽街最有名的牛羊肉泡馍馆美美地吃了一顿，少年眼看陆卫东的确对他没什么恶意，终于是打开了话匣子。

马人杰已经在唐安街头流浪有些日子了。

原来，这小子前些时候因为又和同学打架，而且这次打架的风波闹得有点大，怕回家里挨揍事小，没法收拾烂摊子才是最致命。

于是把心一横，左右也在学校待不下去，干脆就逃学翘家不归。

凑巧认识了几个偷偷跑内地收金的苏杭老乡。

这小子因为面相清奇，比较容易在乡下人面前吃得开，加上年纪小，又很是能说会道，也更容易搏得他人信任，于是被老乡接纳，成了收金小团队年龄最小一份子。

所谓的收金生意。

早年间，南方沿海一带的人，兜里揣上个千八百块钱，或搭帮或零散跑去内陆一些经济偏远落后地方的乡村、城镇，用相对价格比较低的小成本收购到一些金银细软、相对较小件些的老旧物件、古玩字画之类，回头在南方一些狗大户富人跟前倒卖，立马就能赚到成十上百倍的超高利润。

搞这类生意的，在当下这个年代，自然是还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往往都有其他的一些个外在身份掩饰。

有些是，搭帮结伙扮作民间杂技艺人。

有些是，很干脆就假装是逃难要饭流浪汉。

马人杰这小子，别看才只十四岁，脑袋瓜却远要比一般大人还活泛，鬼点子贼多。

所以这次尽管是第一回跟老乡外出闯江湖，却仍旧混得风生水起，短短一个来月时间，居然成了团队里面的骨干，很得成员们看重。

据马人杰自己坦白，这半个多月时间里，他个人原本能分润到的收入，就已经有小一千元的样子。

整个团队共七个人。

积攒下来的财富，已经达到两三万之巨。

一帮人本已经计划着回乡过节。

可惜天不遂人愿，团队中一个骨干，有天路过一处村庄，不知道怎么，就跟村里的老寡妇搞在一起。

结果遭人举报，夜半三更，被民兵直接在老寡妇炕头堵了个正着。

跟着就被当地干部顺藤摸瓜，一线牵出了他们整个团伙成员，价值三万块的财物，直接被收缴充公。

其他团伙成员为躲避民兵追捕，一哄而散，分头跑路。

马人杰算是比较幸运，辗转跑来了唐安城，成了一个街头流浪汉，为了讨生活，又没得本钱做其他生意，于是才将主意盯在了那些街头顽童们身上。

“老大，你是不知道，魏二虎那个杂种，大家都很放心将收上来的东西交给这孙子包管，谁能料到，这孙子管不住自个儿裤裆里那吊玩意……我原本想赚上一大笔钱再回家，现在我真是没脸回去了……”

马人杰跟陆卫东讲述了自己近段时间的江湖生涯。

听明白居然是这么一回事，陆卫东不免感慨，心道大佬果然就是大佬，这在学校打架逃学翘课，都能引出一段闯荡江湖的传奇故事。

上一世的记忆里，马人杰的人生印迹，自然是没有这么一小段闯荡江湖的传奇。

兴许上辈子马人杰并没有这样的经历。

也兴许是自觉这并非什么正面积极的好事。

总之前世里好为人师的马人杰并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过这些。

但不管上辈子怎样。

眼下这件事既然被自己遇上，陆卫东同样是个好为人师之人，耳听着马人杰在口口声声喊自己老大。

嘿……

这样地感觉。

还真贼拉子暗爽呐！

……

柳燕是秦西省日报社一名采编记者。

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缘故，时常就要为每天的新闻稿件犯头疼。

最近一段时间更是纠结。

也不知道，顶头上司前段时间开会听到了什么风声，最近一直在暗示她，多关注一下知青群体，多写写反应知青在广大农村的学习生活。

柳燕自己，本就是个上山下乡好些年，好不容易争取到推荐读大学，通过这么个机会，才艰难回到城市的曾经知青一分子。

她是真不知道，上司让多加关注这方面，多写点这方面的稿件，能有什么积极意义。

知青群体。

说不好听点，除去像她这种能够通过上大学回城的幸运儿，剩下的那些个扎堆在乡下的，能有几个不是牢骚满腹，能有几个，不是在生产队渐渐变成人嫌狗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边缘群体。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便是这个群体的最佳浓缩印象。

柳燕是真心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去写这方面的报道。

柳燕在牛羊肉泡馍馆刚坐下没多久，就看到店内来了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高个头青年一表人才，英武不凡，但那个矮个头的年轻人面相实在惹人惊讶，她不由自主便多看了几眼。

凑巧，两人进店后就坐在邻桌旁。

最开始她也没打算要偷听别人说话。

可是正吃着东西，这两人的对话内容，却渐渐让她听入了迷。

两个年轻人刚刚认识，小个子的年轻人，居然是从南方很远地方跑来秦西闯江湖，小小年纪不上学，却要跟着老乡满世界流蹿……

“杰仔，你对将来，难道就没有什么特别打算？难道真就这么到处混江湖、流蹿一辈子？你就没点什么高大上的理想？比如说，将来读个大学，当个老师，做点赚钱能赚到压根只是一串你丝毫不在乎的数字境界的小买卖？”

“老大，就我这样的，也能读大学、当老师？我家成分不太好，没机会读大学的，唉，老大你说的没错，我也的确就是做点小买卖的穷命，这辈子是别指望有什么出息了！”

嘴上这么丧气在说话，可是只要眼睛不瞎，任谁也看得出来，这位说这番话时，骨子里那种淡定从容。

颇一副，大丈夫叱咤江湖，早晚有天，老子定会名震天下傲骨气魄。

陆卫东狂翻白眼：麻痹，现在就这么臭屁不得了，老子要不要，当真狠狠打击这东西一通，直接让他彻底怀疑人生，失去生活下去的勇气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