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三千里
作者:南有檵木 | 分类:古言 | 字数:140.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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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一百四十六斩
书肆前,两名护院正在树下吃粽子、喝端阳酒,见楼云春回来,忙起身相迎。
楼云春下马,对几人说道:“继续吃吧,吃完回楼宅,等节后再来。”
“是。”虽这么应着,可楼云春在,他们也吃不畅快,便着手收桌,欲将没吃完的粽子拿回去吃。
说来也并非贪这这点小利,只怪这胥掌柜手艺太好,粽子吃起来便歇不下口。
胥姜正在收整杯碟,听动静便知是楼云春回来了。走到门前一瞧,见楼云春提着一只精致的食盒,笑问:“拿的什么?”
“粽子。”楼云春将粽子递给她,“圣人赏的。”
胥姜闻言,赶紧举双手去接,接完见两名护院要走,又叫住他们,让茵茵又每样剪下一串,让两人带回去吃。
茵茵见楼云春回来,便知道自己不好再留,也收拾好东西,恋恋不舍地与护院们一起走了。
胥姜捧着御赐的粽子与楼云春一起进后院,犟驴一见马回来,将屁股一甩,堵着驴棚不让进。
马拿头一拱,便轻巧的将它拱开,并熟门熟路走到它食槽里,啃起它的草料来。
犟驴一阵干嚎,结果迎来胥姜两巴掌。
那犟驴挨了两巴掌,吊着眼瞪了马半晌,才凑过去与它同嚼。
“这些日子没马同它抢窝,倒是又给养独了。”
楼云春正在系缰绳,闻言抬头看她,“这些日子忙着审案,抽不开身。这几天休沐,我在肆里陪你。”
胥姜噗嗤一笑,“知道你忙,又没怪你,别瞎想。”说罢便捧着粽子往肆里去了。
楼云春拴好马,摸了摸驴头,净手后跟着往肆里去。
“圣人赏的粽子能吃么?”胥姜小心将食盒放在案桌上,转来转去的打量,对后进来的楼云春问道:“用不用供起来?”
楼云春捉住她,捧起她的脸,皱着眉检查她的伤口,“有按时搽药么?”
“嗯,每日搽三次,已经消肿了。”
“可有去千金堂复诊?”
“去了,陈大夫说已无大碍,按时用药便好。”
楼云春伸手抚了抚结痂的伤口,痒得胥姜往后躲,见他眼底纠缠着一丝自责,又将脸放回他手掌里,安慰道:“陈大夫说不会留疤的,顶多一个月便能恢复如初。”
“嗯。”楼云春凑过去在那道疤上亲了亲,“下次出门,记得带上护卫。”
胥姜眼睛一弯,“好。”
楼云春见她没有拒绝,心头一松,展眉道:“尝尝御赐的粽子。”
胥姜瞟了一眼食盒,咽着口水道:“还是不了,既然是圣人赏赐,便带回去给伯父伯母尝吧。”
“已给他们送了一份过去。”楼云春牵着她坐下,“吃吧,这份是特地给你带的。”
胥姜好奇道:“还能得两份赏赐?”
“上次入宫,圣人抢了我一份米糕,这算是回礼。”实际是他找圣人讨的。
想起圣人与刑部尚书惊异的表情,楼云春脸皮微微发烫。
胥姜赞道:“圣人果然通情达理。”
她一脸期待地揭开食盒,也不知这宫里的粽子如何。
粽子一共九个,穿成一串,用的是箬叶、彩绳,瞧着与民间吃的也并无不同。
楼云春拿剪子剪下两个,先递了一个给她,“吃吧。”
胥姜解绳拆叶,米香顷刻钻入口鼻,令人唇齿生津。她咬了一口,发现是灰水粽,味道却非寻常灰水粽可比,米香更浓,口感更糯。
楼云春也拆了一个,沾着桌上的黄糖,几口便将一个粽子吃完了。
“不愧是宫里头的吃食,的确比寻常粽子好吃。”
“因为用的是乌江贡米,所以口感比寻常米要好。”
楼云春吃完一个,便没再伸手,而是对胥姜说道:“我想吃你做的粽子。”
他方才看人人都提着粽子走了,心头吊得慌。
胥姜拿手戳了戳他的额头,笑道:“小炉子上蒸着一锅,给你留的,自己去拿。”
楼云春却顺手拉起她,一起往厨房去了。
再出来,楼云春已是满脸饕足,胥姜抿了抿微红的唇,尝到一丝蜜枣的甜。
怪了,方才分明是都楼云春吃的。
剩下的粽子,胥姜分装成几分,叫来跑腿,给计善、邓阅川等老主顾送去。
袁祖之与林夫子两处因隔得近,便由她与楼云春亲自去送。
两人锁了门,一人提着一篮粽子,漫步往街上去。街上行人济济,多是走街串户,上拜节礼的,也有拖家带口回乡省亲的。
两人难得有这般闲情,并不着急,遇到熟人便寒暄几句,逢着挑担小贩,便叫住问一问。
胥姜买了几只蒲草编的草虫和香囊,打算送给袁烟烟和林红锄。
胥姜捏着香囊闻了闻,随后悄悄看了楼云春一眼,却正好与楼云春的目光撞个正着。
楼云春盯着她手里的香囊,摸了摸自己空荡的腰间。
“这是给烟烟和小锄头的。”胥姜见他神色有些失望,从荷包里翻出一个递给他,“这个才是你的。”
第146章 一百四十六斩
楼云春接过闻了闻,味道清淡宜人,随了他的喜好,又见针脚略有些不齐,猜出是她自己缝得,便美滋滋地往腰上佩。
“丑成这样,还真敢上身。”
“不丑,好看。”楼云春是摸了又摸,很是满意。
胥姜脸上乐开了花,没留神撞到了一名卖花女,将她挑的箩筐给带翻了。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两人赶紧将箩筐给扶正,然后帮忙捡花,好在都是些兰草,用腐叶与青苔包裹着,损坏不大。
胥姜把损坏的都挑了出来,对卖花女说道:“这位娘子,真是对不住,怪我不看路冲撞了你。这些压坏的花,你算算多少钱,我都要了。”
那卖花女却问:“你会养花么?”
“不大会。”她肆里那些花草,都是天生天养,偶尔浇浇水,活得良莠不齐。
唯一一棵精心侍弄的,便是角门外那株杝桃,长得还算精神。
“兰花娇气,伤着了需悉心养护方可成活,你既不会养,买回去也是虚耗而死,又何必害它。”说着她便挑起担子要走。
胥姜拦住她,“那也算个折损费吧,否则我于心不安。”
两人离得近,卖花女看清她额头的青紫,瞧着可怜,又见她言语恳切,被撞之后的恼怒也消了。
“算了吧,这花也是山里头挖来的,没几个钱,且拿回去调养调养还能活,用不着赔。”
“那……我给你些粽子全当赔礼。”胥姜怕她拒绝,忙拿了一串粽子放在她箩筐里,“我自己包的,味道还过得去,望娘子别嫌弃。”
卖花女无奈道:“行吧。”随后又补道:“多谢。”
见她收了,胥姜才安心些,随后让开路对她笑道:“愿娘子安康。”
卖花女盯着她的脑袋,都伤成这样了,还让别人安康,瞧着有些不大机灵,难怪冒冒失失地撞上来。
“你也安康。”
说罢便挑着箩筐走了。
看着她迈着稳健地步伐离去,胥姜不由得感慨,“真是能干。”
楼云春听这话,见这女子,想到的却是胥姜独自远游时的艰难。
“我们走吧。”
“好。”
宋樆送完花回家,却在巷口遇上对门的状元郎。
“宋娘子安康。”
“嗯,大人安康。”
每次听她叫自己大人,胡煦心头便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总觉得这个称呼带着一丝讥讽。
可瞧她的神色,是对人一如既往、一视同仁地冷淡,看不出有什么深意。
难道是他多想了?
他瞧着箩筐里还剩下几棵兰草,便问:“这几株怎么带回来了?”
宋樆吐出两个字:“摔了。”
胡煦叹气,“真是可惜。”
宋樆看了他一眼,神色微柔。
走到各自家门前,胡煦叫住宋樆,分出一串粽子给她,“你与宋伯想来没功夫包粽子,这些送你,回去应应节气也好。”
宋樆瞟了一眼箩筐里的粽子,本想拒绝,可一对上他水波澹澹的眸子,便伸手接过了。
粽绳绕在胡煦手指上,无意间的触碰,让各自暗愣。
“多谢。”宋樆将粽子放进箩筐,便开门进院了。
胡煦搓了搓手指,见她和上门,才有些不自在的敲响自家院门。
宋樆将摔坏的花修剪后换盆定植,刚侍弄完,便听见门响,她快步上前开门,果然是父亲回来了。
“回来了?放下担子去洗手,今晚吃粽子。”
“你包的?”
“你女儿有这门手艺早嫁出去了。”
“也是。”宋父点点头,洗手去了。
摆饭后,父女俩拆粽子吃,一人拆一串。
“是蜜枣粽,味道真不错。”
“是不错。”宋樆吃道一半忽然顿住,随后拿过父亲手中的那个掰下一块放进嘴里。
“你吃你的,抢我的作甚?”宋父将粽子夺回去,几口便吃掉了。
宋樆捏着手里的粽子,神情颇为复杂。
两串粽子是一个口味,再仔细一瞧,大小、绳结、配料,都一模一样。
显然出自一人之手。
宋樆回想起那名冒冒失失的女子,想起她额头上的伤,脑海里忽然闪过前几日撞见胡煦匆匆出门的场景。
问他往何处去,他说是东家受伤,前去探望。
胡煦的东家何许人也,宋樆是清楚的。
原来是竟是她。
“怎么不吃?”
“吃!”宋樆一口咬掉半个粽子。
越吃越停不下来,越吃也越不是滋味,最后将自己吃撑了。
饭后,她走到巷子里去消食,哪知又碰上胡煦。
“宋娘子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消食。”
“粽子味道如何?”
“你东家做的?”
胡煦一愣,随即点头。
“你不是说她受伤了?伤在何处?”
“额头,被石头砸的。”
“可大好了?”
“好多了。”
“那就好。”
她突如其来的关怀令胡煦诧异,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正要问,却见她已掉头往家里去,便只好作罢。
宋樆听胡煦的脚步声往巷子外走去,随后摸了摸肚子,想着这粽子的味道,心道:他原来喜欢的是那般女子。
只可惜,她永远成不了。
她只是宋樆,只会种花的宋樆。
胥姜与楼云春先去了袁家,送去用他家竹壳做的粽子,袁祖之当即拆了一个来尝,自夸自家竹子好,连竹壳都这么香。
过后告诉胥姜,若她与楼云春置新宅,便来他院里挖几丛回去,竹子好生发,很快便能长一片。
说得趣味,便将两人带到一面围墙下,墙外是一片竹林,竹根穿过围墙,拱出几颗粗壮的竹笋。
“瞧,长得多好。”
胥姜只看到岌岌可危的围墙。竹已成灾,她提议趁笋新发,挖来做笋干,用来炖肉、炖汤都极鲜。
楼云春点头附和。
最后,二人被袁祖之请出了门。
袁烟烟得知胥姜来,让人来请,却扑了个空,好在得了胥姜送来的礼,否则定要好几日不理父亲的。
来到南山书塾,胥姜踟蹰半晌,不敢进门。
被自八极斋出来的曾追看到,他忙踮着脚跑出来,将二人推到一旁,小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楼云春道:“来送节礼。”
曾追盯着胥姜的额头,说道:“你还是别进了,要不然我又得挨罚。”
说完便要伸手来接楼云春带的节礼,楼云春却避开了,“来都来了,不进不大好。”
胥姜和曾追同时望向他,他面不改色地回视,随后提着节礼,拨开二人,一脚跨进书塾大门。
曾追眉毛一耷拉,“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胥姜摇摇头,认命地跟着进门了。
待二人一进院子,楼云春与林夫子已经接头,相互寒暄了起来。
曾追听楼云春问起他的学问,以为林夫子要夸几句,却见林夫子瞥了他一眼,答道:“马马虎虎。”
他脸一垮,又听楼云春道:“这些日子确实是松懈了,眼下学生们田假,国子监和书塾都清闲,倒是可以严苛些,以免落下功课。”
林夫子点头,分明听进去了。
曾追脸都木了。
胥姜躲在两人身后,却没躲过林夫子法眼。
“胥姜,过来。”
“夫子,端午安康。”胥姜上前,捂住脑袋卖了个乖,却被林夫子将手拉下。
林夫子一见她额头浮着掌心大一片淤青,还落了疤,眉心皱得像河川。
“可用药了?”
“用了,天天都搽。”
“陈大夫可有说好歹?”
“并无大碍。”胥姜笑僵了脸,“您看,我这不没事吗?”
“没事?”林夫子盯得她直发毛,良久才道:“去给你婶婶问个安,上柱香,待香灭了再起来。”
“是……”胥姜看了眼楼云春,楼云春别开脸,没替她求情。
有人陪罚,曾追心头倒是舒爽不少。
林夫子又道:“屋里有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都是给学生们用的,温和不伤人,让红锄帮你搽了推拿推拿,有活血化瘀之功效。”
“是。”胥姜从楼云春手里扯过节礼,又附送一个白眼,才垂头丧气地往后院去。
不一会儿,后院便响起林红锄的惊呼。
听胥姜说林夫子让她罚跪,林红锄盯着她青紫的脑袋,半晌别处一个字,“该。”
随后便去找药膏来给她擦。
胥姜恭恭敬敬地给林夫人上了柱香,不知为何,总觉得那香燃得比寻常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