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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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她死了,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今日天将晓时,江未已就在庭院里蹦跶。
她兴致十分高涨,见江晚舟从屋里头出来,连忙去接了热水,要给江晚舟洗漱。
江晚舟云里雾里地抹了把脸,不知为何江未已如此殷勤,旁敲侧击下,方才得知今日是她的生辰。
江未已又急急忙忙端来早饭,江晚舟受宠若惊地喝着热汤,心思跟碗里腾腾冒着的热气一样,飘啊飘。
从去哪儿给江未已买新衣服,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生辰,生辰……
对了,今日不仅是江未已的生辰,更是小铃铛的生辰。
他摸了摸鼻子,嘴角止不住往上翘。
他怎么能忘记了呢?今日也是小铃铛的生辰啊!
江晚舟低头去看热汤里的咕噜翻滚的泡泡,热汤上反射出他的脸。
“今儿的汤可是我老早起来熬的,绝对的老火靓汤,可合您胃口?”
来梁城这么久了,也是该去看看她了。
“爹啊,咱去永乐楼听书吧……”
要不要带上江未已呢?罢了罢了,她那性子,小铃铛不喜欢的。
“爹你吃油条……”
先去上下丸买些东西吧,不好空着手去。
“爹,爹?”
江未已伸出手在江晚舟眼前晃了晃,江晚舟方才回过神来,含糊地“哦”了一声。
打定主意,他一口气将热汤喝完,从衣柜里选出件称心的长衫,穿戴整齐后,站在铜镜前比了比,心情雀跃得竟不知不觉哼起小调。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哼着哼着,忽然发觉这句诗是祭奠亡妻的,不吉利也不合适,便连忙住了嘴。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呸呸呸!”江晚舟连“呸”几声,想了想,终于寻到一句相宜的诗来,“闻声身已颤,解带心愈忙。”
他的哼唧声被江未已听到了,打趣道:“阿爹今儿倒是比我还欢喜,跟大姑娘出嫁似的。”
江晚舟终于走出来,却径直越过江未已:“今日……今日我有事,先不陪你了。”
江未已闹别扭:“啊?为甚?”
“给你些碎银,今日不用你练功了,去永乐楼吃吃点心,我晚上回来。”江晚舟脚下不停,飞也似地奔出门,大脚迈出了隆春班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便补了句,“晚上给你带零嘴。”
上下丸是一条步行街,左右商铺林立,有洋人的蛋糕坊、照相馆,也有国人的茶楼与同仁堂。
江晚舟走在上下丸的大街上,样貌出众,长衫飘飘,吸引了不少靓丽女郎的灼热目光。
“糖葫芦!糖葫芦嘞!”有小贩在吆喝。
江晚舟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小贩一身短打裤褂,头上包着一条白毛巾,肩上扛着大草棒子,棒子身上密密麻麻插满了色泽晶莹的糖葫芦。
小贩见江晚舟往这望来,便从草棒子上摘下一串,殷勤地问:“小哥儿,来一个?”
糖葫芦是小铃铛小时候最中意的吃食,这一点江晚舟是知道的。
他从衣兜里掏出钱,正想买,忽然想到了什么,手猛得一顿。
他差点忘了,小铃铛已经为人妻为人母,糖葫芦什么的,不健康,不卫生,对身体不好。况且人家早吃惯了山珍海味,哪稀罕路边沾满飘尘的糖葫芦。
自己好不容易能正大光明来一趟,设若只是带廉价小食做手信,未免也太寒酸了些,也让小铃铛掉面子。
“小哥儿,小哥儿?还买么?”小贩见江晚舟一阵发愣,在他面前拜了拜手,问道。
江晚舟是不敢要了:“不买了,不买了。”
他又抬头,发觉自己正站在粤食斋门口。
粤食斋是一家百年老字号,专做粤式点心。他家的招牌桃花酥,传闻是慈禧最中意的饭后甜点之一。
他想到这儿,便抬脚走了进去。
桃花酥口感软糯酥脆,入口即化,价格自然不菲。
江晚舟咬牙买下了一包,放怀里揣着,生怕碎了。
临走前听到有人在议论,无非是八卦传闻,江晚舟正想走,却在人群中听到了“柳半卿”三字。
他停下脚步,凑过去一听。
“哎,我都说那夜的红光是姓柳的戏子回来复仇了,你们还不信。”
“晦气晦气,她死的时候我正在旁边吃抄手,就听‘轰隆’一声,她从不知何处摔了下来,血哗哗往外喷,不少还溅进了我碗里……”
“那戏子不早疯了么?还是晚上少些出门,看好孩子,别让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上了身……”
“……”
江晚舟越听越懵,什么“戏子”啊,“跳楼”啊,听得他一阵心悸。
“不会的不会的,姓柳的戏子那么多,怎么也轮不到她啊。”他拂袖离开,前往张家的路上不停地想。
“市井传闻罢了,三分真,七分假,小娃娃都知道不能信……”
“怎么可能呢,他保护得她那么好。”
“张客卿答应了我的……”
他越想,心里越慌,脑海中浮现出扁头和商老板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你就快知道了”“马上就会知道了”之类的言语在耳畔隐隐作响。
“罢了,不想了,这不是马上就能见到她了么?见到她了,一切都明白了。”
江晚舟自嘲地笑笑,脚步不自觉加快,心里暗道不该,自己净想着别人的不好。
好容易到了张家,张家大门紧闭,他拍了拍长衫上的尘土,上前扣门。
“哪位?”
看门的阍者探头出来,看江晚舟脸生,便没敢放他进来。
“我是江晚舟,来找小铃……哦!是来找张夫人的。”
“哪位张夫人?”阍者问。
江晚舟不明所以,除了柳半卿,还能有哪位张夫人?
“柳半卿,姓柳的那位。”
阍者愣了老半天才幽幽道:“哦,柳半卿啊……您请回吧,咱们这位张夫人,十来年前便香消玉殒了。”
江晚舟仿佛听见了惊天笑话:“小伙子,我真不是坏人。实话跟你说吧,我是柳夫人的哥哥,今儿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来叙叙旧的。”
阍者道:“我没骗您,真死了,我来之前便死了。”
江晚舟有些恼怒:“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什么死不死的?你要是不放心,就去禀报你们老爷,我可是他的小舅子,我就不信他不给我这个脸面。”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死了就是死了,尸骨都凉透了。外头传疯了,你是没有耳朵啊,还是没有眼睛啊?”
江晚舟与阍者争执不休,争吵声愈来愈大,惊动了不少张家的下人与过往的行人。
阍者正唾沫横飞,却突然一个站兢,像是被什么人搭上肩膀。
“下去吧。”
门后传来不同于阍者的声音,十分有磁性。
“是……”
阍者回头一瞥,竟如同见了阎王,连忙屈着身子退下。
江晚舟察觉到了异常,紧盯着门后,心里早已了然。
大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阳光斜着往后面照射而来,阴影投射在那人身上,看不清样貌。
江晚舟蹙眉冷笑,正欲说些什么,那人的一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倒了他。
“她死了,十余年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