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在门外擦车，见张客卿大步走来，便麻利打开车后座的门。哪知张客卿直接越过司机，一脚跨进主驾驶的卡座，发动引擎，猛打方向盘掉头，像一支离弦的箭般直捣城门。

他周身缠绕着阴霾，眉头拧成个疙瘩，油门直踩到底。张客卿心情实在烦闷，怪下人没照看好柳半卿，也怪柳半卿不懂世事，竟大半夜独自出城。

梁城城郊有座嘎子山，嘎子山上土匪猖獗，专劫无名小道上的过路行人。山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附近方圆几里的百姓民不聊生。张客卿本就打算筹备人马，同政府打好照面，上山剿匪。

若是柳半卿一行人遇上山匪，她们手无寸铁，后果不堪设想……

张客卿越想越烦躁，伸手摸了支烟叼在嘴里，又往暗袋里掏火匣子。他掀开火匣的金属翻盖，大拇指往齿轮上一蹭，火匣口立即窜起火舌。他异常烦躁地点着烟，右手自顾自打转向舵，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出了城门，金灰色洋车在旷野奔驰，张客卿左手夹着烟放在窗口前，青灰色的白烟随着呼啸的风翻涌。

张客卿眯了眯眼，不远处的荒草间爬行着一团黑影。

狗？不像。

他往那团黑影开去，血腥味扑面而来，黑影愈来愈清晰。那原来是一个血肉斑驳的女人！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颊上青肿起一个大包。她身后的荒草地里有一大片拖拽的痕迹，不难想象女人是怎样带着一身伤在荒草地里艰难爬行。

张客卿总觉得这个女人十分眼熟，眯着眼在记忆里搜寻一番，猛地踩下刹车鞋，尖利的刹车声在寂静的旷野异常嘹亮，洋车在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下。

张客卿一把推开车门，蹬下车，飞速向女人跑去：“翠丫？！”

那女人竟然是翠丫！

翠丫听见张客卿的声音，艰难地发出呜咽：“……老、爷……”

张客卿把翠丫扶坐起来，焦急地问：“怎么了？小铃铛呢？你怎么成了这样？”

翠丫无力地倒在张客卿怀里，“哇”地一声哭出来：“我们、遇上了山匪，夫人为了救翠丫，引开了山匪，翠丫才逃了出来……呜呜呜我一直没找到夫人，夫人可能已经……”

翠丫没再说下去，泪水混着鲜血滴落，她呜咽着发不出完整地字音。

张客卿心里“咯噔”一下，最不愿接受的事情发生了。他把翠丫抱上了车，怒发冲冠，恶狠狠往不远处的嘎子山一瞪，飞奔而去。

……

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冷，身上好痛……

柳半卿从昏迷中苏醒，周围漆黑无比，她动了动手脚，手脚被人用绳子束缚住，无法动弹。她被扒了个精光，所处的环境阴冷霉湿，无数双从黑暗伸出的手在她身上游移着。她失声尖叫，双脚乱蹬，然而无济于事。

她挣扎抵抗，黑暗中伸出的手便对她大打出手，一巴掌将她的头掀歪，一脚踹向她的小腹。

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未知是最可怕的，她要忍受精神与肉体上的摧残。

柳半卿浑身剧烈疼痛，下肢疼痛尤为明显。

她意识到那些人正在对她做什么，嘴中爆发出绝望地怒吼，但那些人连柳半卿的发泄都不允许，他们扯着她的头发，硬是堵住了她的嘴。

她逐渐放弃了挣扎，四肢无力地瘫软在一边，眼眸空洞地望向不知何处，黑暗中忽然闪过一抹微弱的光，一滴晶莹的泪“啪嗒”一声落进尘埃里。

……

张客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了嘎子山，正想直捣嘎子寨要人，身旁的芦苇丛发出的“飒飒”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走近乱颤的芦苇丛，拨开一人高的芦苇，赫然露出了一个阴冷潮湿的山洞。

山洞内回荡着靡靡之声,听了不禁叫人面红耳赤。

张客卿呼吸一滞，连忙跑入山洞，只见十来名彪形大汉对一个女人轮番上阵，左右开弓。女人死尸般任由摆弄，双眼无神瞪着，不知看向何处。

他心头窜起邪火，青筋暴起。他从地上抄起一根铁条，右手猛地发力一挥，铁条借力从手中飞射出去，漆黑的山洞内闪过一道森森白光，擦着刺青大汉脖颈间飞过，捅进女人身边的大汉头颅内。

那名大汉“啊”的一声向后仰去，鲜血沿着铁条喷涌而出。那东西还意犹未尽地立着，但主人却已没了声息。

周围大汉见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均是大惊失色。

“死、死人了……”

“上啊！他娘的，谁敢动俺兄弟！”

大汉们一声令下，扭动着肥大的身躯围拢上前，张客卿双眼猩红，话不多说便上前同他们赤身肉搏起来。

刺青男对着张客卿的头便是一勾拳，张客卿先一步弯下身子，险险躲过拳头。刺青男的拳头没来得及收回，张客卿瞅准时机，勾拳往刺青男毫无防备的腋下一顶，刺青男五官扭曲，倒在地上嗷嗷呻吟。

张客卿抬腿后踹，挡住身后的攻击，抓住一名大汉的横肉往另一名大汉砸去，勾住上前支援的人的脖子，狠狠一扭，那人的脖子“咔吧”一声，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他后退两步，向还未倒下的大汉飞踹，大汉被打得两眼星花，鼻血直流。

其余的大汉尽数倒下，只剩那位长相彪悍的刀疤脸还在与张客卿肉搏。

刀疤脸狠狠呸了口唾沫，十分懊恼。张客卿并非等闲之辈，他又全身赤裸，杀人的家伙都在衣服堆里，肉搏之下完全不是张客卿的对手。刀疤脸抬手抵御住张客卿的攻击，不知不觉退到了衣服堆里，余光一瞥，自己的那把杀人不见血的弯月刃恰巧在衣物的最上层。刀疤脸嘴一勾，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右腿一扫角落那堆衣物，衣物中的弯月刃腾飞起来，刀疤脸伸手一勾，弯月刃稳稳当当落在了他的手里。

“小子，你挺能打，但你爷爷我可是有名的弯月勾魂，看你怎么接我这招！”刀疤脸眉一拧，举着弯月刃向张客卿砍去。

张客卿左右躲闪，刀疤脸一个扫堂腿踹向张客卿，张客卿左脚一软，“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护头迎面挡住了刀疤脸迎面挥来的刀，张客卿小臂上豁开了一条30厘米长的豁口，深可见骨。

刀疤脸哈哈大笑，正想撂下最后一击，单膝跪地的张客卿猛地一窜，膝撞在刀疤脸裸露的下体，刀疤脸五官扭曲，身子下意识紧缩起来，张客卿趁机夺过刀疤脸手上的刀，一个反手往刀疤脸的后脖子上斩去，“咔嚓”一声，雪亮的弯月刃将刀疤脸的脖子生生斩断，黑血喷涌而出，飞溅在张客卿身上，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色衬衫。

张客卿半身是血，大汉哀嚎着四散爬开。他扔掉了手中的弯月刃，双臂充血。

他迈着沉重步子来到死尸般的女人身前。那女人身上血污纠结，身上的衣裳被撕成褴褛，惨不忍睹。

“小铃铛……”张客卿扑通一声跪倒，捧着柳半卿的脸。

柳半卿没有反应，只是直定定瞪眼看着上头，面色惨白，毫无声息。

张客卿探了探她的鼻息。她的呼吸十分微弱，气如抽丝。

张客卿连忙把柳半卿抱起来，脸上的血和泪交错，口中喃喃：“我来晚了……”

他们走出了山洞，柳半卿从阴暗的山洞里出来，阳光落在她身上时，她木讷的神情才有一丝松动。

“客……卿……”

她的嘴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张客卿闻声急忙低头看她，喜极而泣：“是我，我回来了，我带你回家。”

柳半卿却没有看他，只是直定定望着天。她忽然抬手，指向低沉的天空：“客卿……”

“欸，我在。”张客卿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耳朵凑到在柳半卿嘴边。

“那里……”

“那里怎么了？”

“那里……有人在唱戏。”

“唱戏？”

“唱的是……盘中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