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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第81章 回忆篇 乖,这才像某的主人

书名: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字数:2681 更新时间:2024-11-25 23:26:28

张家搬迁了。

选的新址一条名叫三尺湾的弄堂口,新张家装修用了只不到2个月,一座仿山西乔家大院的建筑在弄堂口拔地而起,占地广大,园林庭院部分空置出来够修两座四合建筑。

张家浩浩荡荡地从住了百年的老宅搬迁出来,临走前纳兰街空前热闹,有为张家这个瘟神庙迁走而欢呼,也有人盯着府邸的雕花窗棂和砖雕画壁出了神,琢磨着待夜阑人静时飞身潜入进去敲下一块。

说也奇怪,自从搬出纳兰街,染病的青年壮丁们病情奇迹般转好,几日后便恢复如初,能下地干活了。

染病的壮丁们隐约记得自己意识混沌之时,身边一直有个模糊的红色身影掐着手指,咿咿呀呀的唱戏声缥缈地浮动着……

搬迁那日,禁足在房中的张怀瑾突然被人拉起来,紧接着冲进一群牛高马大的师傅,麻利地将屋中的大小家私尽数搬出。小丫鬟们边服侍张怀瑾洗漱边为他收拾衣服,衣服装填进竹藤箱里,不由分说地牵着他出了门去。

他意识混沌地揉了揉眼睛,不知发生了何事,踏出房门的一刻,刺眼的日光舞台灯似的打在他身上,他下意识眯着眼用手去挡。

张怀瑾已经许多日不见阳光,缩在房中的暗角当乌龟,只听见外头喧嚣一片,什么东西很重地摔在地上,什么人呼和着奔走相告,什么人在“砰砰”地锤门,又有什么人在歇斯底里地大哭……

张怀瑾游魂似的被丫鬟拉着,不知从何处飘来悠扬的无锡景调,他眼前的世界刹时间变成黑白底色,搬东西的人穿过他,化作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残影发着炫目的白光,单色调的天空飘着一缕青烟,青烟袅袅地在空中化开,变作天边的云。

“小小无锡景——盘古到如今——”

“东南西北共有四城门呀——一到民国初月份呀——”

“新造那一座——光呀光复门呀——”

待他终于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别克车里,身旁的张筱瑛抱着小竹藤箱陷进软座,眼睛一眨也不眨,嘴中哼唧着无名小调。

“小姑,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搬家。”

“为什么要搬?住的好好的。”张怀瑾不解。

“这是我们欠你娘的。”

张怀瑾瞳孔猛地一震,张筱瑛却没有再说下去,指尖绕着耳边的碎发,继续哼唧她的曲子。

别克车噗嗤一声发动,长长的车队从从纳兰街驶离,纳兰街上行走的人们纷纷停下脚步稀奇地张望着,一辆辆黑色别克车连在一起,像寻觅高处躲避风雨的蚂蚁群。

搬到三尺湾后,张家缓缓恢复运作,与从前别无量两样。唯一变的,是从前服侍张怀瑾的壮丁们都不知去向,出街时总有人戳着脊梁骨骂着什么。

自此张怀瑾在意的事情又多了一样——张家为何要搬迁。

有一日张家下人们在庭院里做工,叽叽喳喳地聊着琐碎事,有人挑了话头,将话题自然而然引到怪病上。

“真是晦气,一月前的怪病竟传得人尽皆知,我出街买菜都要把头裹得跟生了天花似的!”

丫鬟边搓着衣服边道:“你们说也真是奇了,自从搬出纳兰街之后,还真没人害过病。”

“可不么!”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丫鬟把手中的扫帚一撂,坐在石凳上猛拍大腿道,“俺儿不也染病啦?现在不仅吃得下饭,都能下床了!我看啊,再休息几天就能来上工了!”

有人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我觉得是从前的宅子不干净,那姓柳的戏子缠着张家不放,想让整个张家给她陪葬呢!”

“戏子本就是阴人,她还穿着戏服在满月之夜跳楼。戏子阴,满月阴,阴上加阴,这不是诅咒是什么?”

“那戏子现在指定还在纳兰街的宅子里游荡呢!”

全场哗然,丫鬟们心惊地把话题又引向别处。

“哐啷!”

一旁的月洞门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张怀瑾忙稳住脚下的盆景,心虚地往月洞门外探了探,丫鬟们依旧叫苦不迭地发着牢骚,并没有注意这边。

张怀瑾偶然间路过此处,恰逢丫鬟们互发牢骚,他转身正欲走,轻飘飘的“姓柳的戏子”鬼手般抓住他的脚踝,张怀瑾动弹不得,被鬼手硬拖到月洞门前。

丫鬟们说出来都嫌脏了嘴的柳半卿,于张怀瑾却如毒瘾般戳心灌髓。

他的心脏咚咚跳着,飞也似地离了张家,脚不听使唤地在地上扇呼。

今日是出奇的热,地面被炙烤得同烧红的铁一般,把张怀瑾鞋底的胶烫化了。他飞快地抬起脚,只敢在地面上轻点一下,又被烫得抬起脚来。

事物在眼前交替变换着,待地面终于降温下来,张怀瑾脚步逐渐放慢,最后稳稳当当地停在一间大宅子前。

他四处张望了一番,此地竟是纳兰街的张家原址。

眼前的宅子前飞舞着沙尘,满地都是枯黄的落叶。

张怀瑾缓缓走到大门前,手还没碰到门,门却“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张怀瑾欣喜若狂地钻进去大喊道:“娘!是你吗?!是你吗娘!”

不见人回应,张怀瑾又往里走了两步,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张怀瑾却不觉得害怕。

宅子内寂静一片,只有风吹杂草发出的“沙沙”声。

张怀瑾又往里跑了两步:“娘!她们说你在这儿,你一定在的!是吗?!”

他激动得手脚并颤,目光向四周焦望着、流盼着,脸上是难掩的喜悦。

寂静的宅子里忽然响起清脆的“啪嗒”声,张怀瑾忙伸长脖子去看,一支白玉簪子掉在他的脚边。

他弯腰去拾,簪头镂空着一支云雀,簪柄上还细细地镌刻着“隆年”二字。

穿堂风呼呼地刮来,门屋黑洞洞像怪兽的血盆大口,幽幽的声音从门屋里传来。

“来啊……娘就在这儿……”

张怀瑾双手握着簪子,魔怔般一步步向门屋走去,他钻进旁开的门洞,步入两旁种满青郁植被的廊房,穿过荒芜的小院,雕龙画凤的影壁,最终停在轩兰院前。

压抑的灰色调的宅子里,轩兰院仿佛散发着夺目圣光,张怀瑾盯得眼都直了。他强压着颤抖推开门,门后的梨花树旁立着位翩翩公子,公子披着旧式服装,素白直裾外拢着一层暗红色的蝉翼纱,裙摆长长地拖在地上,露出冻红的脚裸。

公子捻着枝头的梨花轻嗅,如瀑的乌发垂在腰间,风一吹便烟似的飘卷起来。

那人注意到张怀瑾,掐了朵梨花下来,呵气如兰道:“怀瑾,来啊……”

缥缈的声音传到张怀瑾耳朵里,张怀瑾打了个冷颤,眼睛却被那位公子吸住了,腿不自己地抬起来,缓缓走了进去。

张怀瑾浑身寒毛诈起,僵直着身子走到公子身前,公子蹲下身来,亲昵地将梨花别在张怀瑾耳边。

公子的声音如春风般妩媚:“你想不想见你的母亲?”

“我想。”

“想不想听你母亲唱戏,吃她做的琥珀糖?”

“我想。”

“想不想像寻常人家一样,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不分离?”

“我想,我想!”

公子笑了,光洁如玉的手抚上张怀瑾的眼,凑到张怀瑾耳边轻声道:“做某的宿主吧……”

张怀瑾清楚地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艰难地张口喊了声“好”。

公子朗声笑起来,忽然双臂一紧搂住张怀瑾瘦小的身子。这个怀抱仿佛吸血一般,刹时间张怀瑾体内的温暖被尽数抽离,脸颊上红润的血色迅速褪去,化为冷玉一般的惨白。

“乖,这才像某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