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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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一见钟情
报社里,杜铃玉完成了排版任务,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她起身把摄像机往脖子上一挂,作势要出报社。
“你去哪儿啊?”
有人从后头叫住她,杜铃玉丢下一句“我去出外勤”,一刻不缓地出了报社。
那人打趣她道:“知道的是去出外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会情郎!”
杜铃玉在马路上雀跃的走着,她此次出外勤是为了《零丁日报》的新版块“老城新事”,这期的主题恰好为“伶人戏班”,杜铃玉费了好大功夫争取下来,成了这期的采访记者。
她其实是有私心的,她想去找小先生。
通往武定桥的路种了一排高大的法国梧桐,梧桐被风一吹沙沙作响,梧桐叶翩飞下来金蝶般落在水面上,化作磷光。
五年前,京都码头。
晚上6点,伊丽莎白公主号在京都靠岸,17岁的杜铃玉拖着小竹藤箱子从轮船上下来。下船的人挨山塞海,杜铃玉在人流中被挤来挤去,折腾了好一阵才出了码头。
她低头看了看表,蹙眉跺了跺脚,连忙喊了个黄包车直奔京都戏院。
黄包车夫的脚在地面上扇呼着,跑得又快又急,杜铃玉抱着双臂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她身穿蓝衫黑裙,一身女学生的打扮还没来得及换下。她警惕地后头张望着,确定没人追来后缩回脑袋,警惕地望着身前奔跑的车夫。
杜铃玉为了躲避从家里追来的人,放着一等座不坐,藏在甲板下硬是跟死老鼠挤了一晚上。从武汉一路飘摇到京都,杜铃玉滴水未进,此时已是饥寒交迫,面如菜色。
黄包车稳稳停在京都戏院门口,杜铃玉颤悠悠地从车上下来,付了车钱后捏着一张戏票走入检票口。
杜铃玉祖上几代都是政府要员,家父又在武汉做烟筒局局长,在当地颇有声望,杜铃玉就是生长在这样一个传统世家。她从小克己本分,从不忤逆长辈,在姨娘的竭力争取下,杜铃玉有幸进女校读书。她也是在女校接受了新派思想,就此埋下了反抗意识的种子,养成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娇蛮性格。而千里从武汉跑到京都,就是她杜铃玉此生做过的第一件大胆事。
她来京都的原因很简单——听戏。
杜铃玉迷上了一位叫江晚舟的戏子,偷买了他的胶片躲在租的公寓里一遍遍听。留声机里咿咿呀呀地飘出来的失真戏声,杜铃玉自然听不过瘾,于是托人打探到那位戏子在京都唱戏,千里迢迢来京都现场听戏。
验票口的老伯接过杜铃玉的票,忽然眯着眼凑近去看,摇摇头把票推了回去。
“姑娘,你这票,我验不了。”
杜铃玉瞪大了眼:“为什么验不了?”
老伯不屑地睨了她一眼:“你这是假票,能验才怪哩!”
“怎么会是假票呢?我花了五块钱买的!”杜铃玉不信地盯着老伯。
老伯皱眉长叹了口气,扯过杜铃玉的票往票根一指:“你看,你这儿没咱们戏院的章。咱们戏院的票都是有章的,防的就是做假票!”
老伯拿出戏院的票跟杜铃玉的一对比,杜铃玉的票果真没有红色章戳。
“而且啊,咱们戏院里的戏票最贵最贵不过三块钱,你这五块……”
“那……”杜铃玉骨碌着眼睛,“我补票!”
老伯往戏院里一瞥,摆了摆手:“咱们有规矩,戏开了场就不能进人了!”
杜铃玉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戏已开场,模模糊糊地飘出悠扬戏声和人们的叫好声,戏院内的灯光溢出来洒在杜铃玉身上,显得她别样落魄。
杜铃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摩挲着双臂,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她的第一次出逃竟然以失败告终,不畏千里来到京都只为豪饮戏院外的西北风。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笑,鼻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杜铃玉蹲在戏院外放声大哭,过往的行人纷纷惊奇地往她这边望去。
戏院内唱着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时,戏院外杜铃玉的哭声则经久不衰愈哭愈烈。戏院内越喜,杜铃玉就愈悲,两方隔着院墙对唱,行人纷纷叹为观止。
天色暗沉下来,京都繁华地段亮起一盏盏霓虹灯,金色的流光交织成海,夜空中的漫天星辰黯然失色。
杜铃玉抱着膝盖蹲在戏院边上,此时戏已唱完,戏院内断断续续地涌出人来。人们穿她而过,杜铃玉在一双双脚间抱紧了膝盖。
那些脚有穿着破洞的布鞋的,有穿擦得锃亮的皮鞋的,穿什么样的鞋就走什么样的路,而杜铃玉显然挡了他们的路。
杜铃玉像个肮脏不堪的皮球,被一双双鞋子踹得滚来滚去,她强忍着泪水想站起来,但腿早已蹲麻了,一动便如同有万千根针刺入骨。
她咬着下唇猛锤着腿,迷惘地看着身前一双双匆匆而过的脚,初临城市的陌生感终于翻腾起来。她看着周遭一切陌生的人和事,只觉沉入了幽深的海底,她迷惘,无助,孤立无援,心中开始懊悔起来。
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家里?为什么逃跑?为什么反抗……
“姑娘,姑娘?”
杜铃玉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男士布鞋,布鞋旧而干净,鞋面上绣着精巧的梨花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