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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第103章 聊聊(三)

书名: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字数:2141 更新时间:2024-11-25 23:26:28

暗房内充斥着暗红色的灯光和刺鼻的化学药品气味,冲洗台上码放着显影罐、卷片盘、放大机等器具,上空的细线上挂着许多照片,都黑蒙蒙的看不出东西。

暗房外朦朦胧胧地传来收音机的失真歌声,杜铃玉在工作台上熟稔地冲洗着相片,江晚舟则在暗房四处转了转。

杜铃玉晃动着显影罐,药液在显影罐中冲刷着胶片,暗房里翻腾起一阵浓郁的化学药品味。

“王婆婆嘴比较碎,小先生不要见怪。”

“不会。你与她很熟悉?”

“是啊,王婆婆从前也在武汉,我从前常来这儿冲照片,有时候是王婆婆来做,但大多是借了暗房自己来冲。最近报社事务比较忙,我要跑四五个采访,一直没时间来。”

江晚舟点了点头,走到晾照片的区域,有些照片已经显了相,江晚舟一张张地望过去,视线停在一张早已干透的照片上。

照片是一张人像,照片中的戏子凤冠霞被,正对镜画着眉。

再往后看去,照片的内容基本上是同一个人。有正低着头说话的,有托着茶盏逗画眉的,有抱着一大束香水百合低头浅笑的。

照片上的人离镜头很远,像是拍摄者偷偷拍下来的。

近景照只有唯一一张,照片上的那人抬手挡着镜头,嘴唇微张,像是在说着什么话语。

但江晚舟知道那人在说什么。

“杜小姐去拍丫头吧,我不好看的。”

因为那人就是江晚舟。

江晚舟将那张照片从夹子上扯下来,反手一翻,照片背后写着:“最美不过小先生。”

他捏着照片回头去看杜铃玉,杜铃玉正认真地冲着胶卷,没注意江晚舟的动作。

江晚舟摇了摇头,把照片夹了回去。

杜铃玉用镊子夹起照片,放在暗红色的灯光下窥探着,照片很模糊,但能依稀看出人影。

“欸,小先生你看,你头上正飘着一片枫叶!”

这张正是方才栖霞山古寺前照的四人合照。

杜铃玉往照片上一指,江晚舟凑上前来,轻笑道:“还说我,你头上不也有?”

杜铃玉抬头笑着对江晚舟说:“要是雪就好了。”

“雪有什么好的?下雪时可冷了,布衾冷似铁,路有冻死骨。”

“小先生别太悲观了。”

杜铃玉笑着凑上前去,压低声音沙沙地说:“冷虽冷,但两处相思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啊。”

江晚舟抱着双臂靠在暗房门边,沉默不语。

杜铃玉夹起照片,语重心长地说:“也不知道小先生是真笨还是假笨,铃玉明里暗里地示爱了这么多次,小先生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但这次啊,你可躲不过去了。”

杜铃玉擦干了手,认真地对江晚舟说:“小丫头之前给铃玉提了个醒,说小先生是吃了很多苦的人,其实铃玉也看的出来,小先生习惯了对别人好,却没有人习惯对小先生好。所以小先生啊,能不能给铃玉一个机会,让铃玉,好好疼疼你?”

江晚舟终于张口了:“我知道你的心意。”

“我也知道小先生知道我的心意。”

“我比你大了十一岁。”

“我不在意。”

“我是个身份低微的戏子。”

“我不在意,戏子就戏子,在西方戏子可是艺术家呢。”

“我一无良田,二无财权,空有皮囊,没什么可图的。”

“我不在意,我不要良田,也不要财权,我只要小先生,我图的只是小先生。”

江晚舟摇头轻叹:“你样样都不在意,但你可曾问过我,在不在意?”

杜铃玉震了一下。

江晚舟盯着杜铃玉,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按着自己的心脏说:“我的这颗心,早就死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小铃铛这个人?”

一提起这个名字,江晚舟的神情颓然消沉下来。

杜铃玉的心脏怦怦直跳,她畏惧地摇着头,不安与恐慌充斥了整个胸腔。

患得患失的感觉涌上心头,直觉告诉杜铃玉,这个叫“小铃铛”的人对江晚舟很重要,而且江晚舟变成今日这番模样,很大可能都是源于“小铃铛”。

江晚舟沉声叙述着自己的往事,语气平淡得好似在讲述一部久远的电影,但对于叙述者而言,无异于一点点撕开伤口上的痂。温润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暗房里,沙沙的好似从收音机中传出的一样,在角落穿梭的小鼠此时也停下动作,爪子捂在嘴边,“叽叽”地悲泣着。

“小铃铛死了,我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

江晚舟讲完了自己的故事,苍白地扯出一个微笑。

说不出的悲怆感充斥着杜铃玉的胸腔,她扯了扯发干的嗓子,哑声道:“我觉得自己好奇怪,好像你们都是书中的人物,而我只是个不相干的看客。”

杜铃玉远远望着江晚舟,忽然感觉二人之间升腾起一层无名的隔膜。或许这层隔膜打二人初遇时就已有,此时只是看得更为清晰罢了。

“我最后再问小先生一个问题。如果,如果是我先遇到小先生,小先生会不会爱上我?”

江晚舟悲哀地望着她:“小铃铛是小铃铛,杜铃玉也只是杜铃玉。”

“你怎连骗都不愿意骗我!”

杜铃玉的泪水终于决堤,推开暗房的门匆匆跑了出去。

前台收音机里播的京戏换成一首英文歌,萨克斯与长笛哼奏出暧昧的音符,女高音高昂地歌唱——

One night, perhaps, the same dream,

grown hazy by morning.

Every beginning

is only a sequel, after all,

and the book of events

is always open halfway through.

(有一晚,也许同样的梦

到了早晨变得模糊

每个开始

毕竟都只是续篇

而充满情节的书本

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