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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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狭路相逢
王公馆坐落在租界别墅区,占地庞大,前后坐落着西欧式花园,喷泉,圆顶凉亭,假山池沼,可谓金碧辉煌,依山傍水。
今夜,王公馆灯火通明,前园大理石喷泉周围泊满了车,从车上走下的富贾豪绅衣冠楚楚,旗袍美妇摇着手中的象牙扇,都不急着进屋,寒暄的寒暄,行贴脸礼的行贴脸礼。
王太太是美中混血,此时正一身鱼尾裙礼服与王德仁站在别墅前迎宾。
这时,一辆普通的别克车驶入花园,人们不约而同地往车牌望去,灯光昏暗,别克车摇啊摇,大伙儿还没来得及看清数字,便听眼尖的喊了声:
“四个7!是商老板的车!”
这一喊,别墅前的新贵们耳朵尖竖得跟兔子似的,脸纷纷向别克车贴去。
别克车稳稳当当停在别墅前,司机下车绕道车后座开门,新贵们伸长了脖向车内探去。
一只玉足从车内蹬出,足上是红面镶珍珠高跟鞋,落地时足背自然弓起好看弧度。紧接着荡出红色褶裙裙摆,从车上下来一位拢着网纱的美妇。
妇人美则美矣,却不是报纸上商老板的模样。
众人稍有失落,但转念一想,能坐商老板的车的人又能是什么小人物?于是又亲昵地拥上前去。
王夫人走上前揽住江未已的胳臂,江未已只觉一股玫瑰精油香味扑面而来。
“这是江未已吧?常听商老板念叨,商老板怎么没一道来?”
江未已心里冷笑,勾了勾唇回挽道:“小姑公事繁重,在企业开大会呢。”
王夫人又寒暄了几句,刚将江未已迎进别墅门,门前的人们又躁动起来。
王夫人说了句里面坐,便转身继续迎宾。
江未已秉着好奇的心态往门外望了望,只见别墅门前停了辆金色四座小轿车,从车上款款走下两位男子,周围的新贵们议论纷纷,望向二人的眼神煞是倾慕。
为首的男子金发碧眼,却是纯正的亚洲人长相,一身修身的白色燕尾服,十分阳光帅气。
美男养眼,江未已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视线瞥到金发男子身后那位,她柳叶眉一蹙。
江未已首先注意到的是他西服上的配饰——一枚镶着绿宝石的金色流苏蝎子。剪裁讲究的黑色叠穿西服上,那枚流苏蝎子格外亮眼,目光上移,脖颈处肌肤白皙到病态,男子五官姣好,比较起金发男子的棱角分明更多了几分阴柔,剑眉斜扫入鬓,眉宇间却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忧愁。头发梳向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的相貌是带有攻击性的美,像话本里善于魅惑的狐狸精怪,只消一瞬松懈,便足矣被他拆吃入腹。
许是察觉到了目光,男子目移到不远处的江未已,他眼神冷淡,二人对视的刹那,江未已如堕冰窟。
电光火石间,江未已眼中浮现出一个身影,那个身影高大颀长,西服猎猎,胸前那只蝎子眼中发着绿森森的光。
那个身影竟与这位男子完美重合!
江未已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心下一惊,连忙移开视线,仓皇逃走。
客人均已入席,王夫人与王德仁主持宴会开始。
江未已同铁头……不,同蒋云山打了照面,蒋云山随其他保镖出了宴会厅,江未已则找了一桌人少的坐下。
江未已这桌基本上是女人,身边坐着某家贾商的姨太太,姨太太自来熟地搭话道:“您就是江小姐啊?”
紧接着就是熟悉的话路,江未已嗯嗯啊啊好一阵,姨太太自讨没趣,便同其他人聊起来。
卷发美妇推了推姨太太:“你不是王太太闺中好友么?怎么没坐王太太那桌?”
姨太太用手作扇,扇了扇脖颈:“那桌子坐满了大老男人,哪位不是商界叫得上名字的人物?我若坐进去,羞都要羞死了~”
姨太太轻叹了口气:“酒宴隆重归隆重,总归没有我们小姐妹的茶话会来得舒服。”
谈笑间,姨太太忽然指了指旁边那桌:“瞧见没?那位是陆家的小公子陆泽城,母亲是英国妞。”
江未已望去,见是方才那位金发男子。
姨太太开了话茬,妇人们叽叽喳喳聊了起来。
有人问:“我还说是哪家的小郎君长得如此俊秀,怎么从前没见过?”
卷发美妇一副“你这就不知道了吧”的样子:“人家是留学生,这几个月才回国,一回来便被各路人马拉去聚会,想来是成了不少太太的乘龙快婿。”
江未已闻言又多望了几眼,眼神一错,目光落在陆泽城身边的男子身上。
是他。
不知是不是江未已的错觉,这位男子像极了当年的张客卿,若二人真的有所关联,那这位男子只有可能是……
“……张怀瑾。”
江未已耳朵一竖,碰了碰姨太太的手臂:“什么?张怀瑾?”
姨太太打趣道:“嘿哟,你这小尼姑入世了?”
江未已知道这位姨太太打趣她方才不近人情,赔笑道:“我方才有些不舒服……你方才说什么张怀瑾?”
姨太太贻笑大方,葱指往陆泽城身边一点:“喏,那位就是张怀瑾。江小姐果然是位小尼姑,张先生这位人物都不知晓。听闻他祖上做烟草脂粉生意,战事之后,他便将生意做到租界,张氏企业下的商品在租界畅销得不得了,好些还走水路运向西洋。”
“人家今年才二十出头,可谓青年才俊,样貌又那般俊朗,俘获了不少小姐的芳心……”
姨太太忽然柳叶眉一拧,疑惑地往江未已身上一扫:“不对啊,张先生同商老板来往密切,商老板没同江小姐提起?”
江未已心下一跳,打着哈哈:“我只管读圣贤书,对小姑的生意是从不过问的。”
姨太太闻言,眉头舒展,又同其他妇人们聊其他话题了。
江未已眼神又往张怀瑾的位置瞥去,心道:“没想到他还真是张怀瑾。”
江未已盯着熟悉的脸庞,又陷入回忆中。
1937年后,中国战火四起,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拳头将各地域击碎,人们颠沛流离,失散人海。
江未已与铁头被商老板匆匆带往租界,战事紧迫,江未已重要的零件都没来得及带走,比如她与张怀瑾来往的信件。
进入租界后,江未已想过寄一封信给张怀瑾报平安,但在乱世,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要千里迢迢从上海寄一封信到梁城,难于登天。江未已只好作罢,二人便自此断了联系。
五年流水般从指间流逝,在夜阑人静之时,江未已会坐在窗前盯着溶溶月,在记忆里搜寻他的身影。时间长了,他的模样竟逐渐模糊起来,到最后,江未已悲哀地发现,她竟然记不起他的样子了。
阔别五年,何其有幸能再次重逢。
江未已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她紧咬着下唇,强压着涌动的暗潮,眸光勾勒着张怀瑾的五官,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这些年过得如何?还记不记得她?
江未已憋得难受,眼前竟不可遏制地泛起氤氲,她眼神错开,低下头平复情绪。
冷静下来之后,江未已却忽然如芒刺背。
糟了,她竟忘记此时的她不是江未已,而是江小姐!
若是张怀瑾认出她,拆穿她,她今日的偷盗计划岂不是要化为泡影?
但方才二人对视,她能看出,张怀瑾眼中没有过多情绪,那是不是可以认为张怀瑾没有认出她来?
想到这,江未已长舒一口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都说女大十八变,他没认出不奇怪,既然如此,她便专心扮演好“江小姐”这个角色,尽量少与他碰面。
难熬的晚宴终于结束,开始了压轴戏——舞会。
在江未已移开视线的一刹那,不远处的张怀瑾忽然兀自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