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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第141章 公主抱

书名: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字数:3694 更新时间:2024-11-25 23:26:28

张怀瑾出门后不久,铁头便急急风似的进了屋里来。

彼时江未已掌着时报看得津津有味,铁头一身车夫似的短衫短筹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江未已惊喜地抬眼正要招呼,铁头却两步并一步走上前,这扯扯江未已的胳膊,那晃晃江未已的脑袋,枣眉紧紧皱成一个疙瘩,关切地道:“没事儿吧?我都看了新闻报了,那动静闹得可真够大的,不仅惊动了租界,大半临海的县城都对此事有所耳闻,听说日军还对蝴蝶号游轮进行了严格的调查呢!你打不打紧?”

江未已忙按着他一屁股墩子坐下,铁头还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江未已只好将船上的事从头到尾细说一遍,铁头这才松了眉头。

铁头用粗糙的大掌轻拍着她手背,语重心长道:“这回惊动的可是日军,连76号那边都有所动作。这次虽你全身而退,但这与之俱来的后患难除!”

她于是指着时报分析:“记者的分析报道虽然只是些浮光掠影,但大致反映出他们的调查进度。当时在船的我们四人都对身份做了伪装,看样子还没有筛查到我们。况且我与军统一直是单线联系,我不是军统的人,就算暴露也筛查不到我。”

铁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凑近问道:“今儿你找我过来,可是要让我帮你送密码本?”

江未已却摇头:“还是得我亲自去。我们现在的情报有限,不知道军统的情报站还安不安全,让你去应付实在太冒险了。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关于参军的事。”

铁头眸光一沉,点点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两日后便启程。隆春班我也已经打点好了,知晓你的事的人都愿意同我走,其他无关的杂碎,给有去处的发了赎身契,没去处的跟着晚梨一起转手给一位姓萧的老板。”

铁头的安排滴水不漏,江未已满意地点头,又添一句:“这回你们先行一步,我处理好了自己的事务,自会去追寻你们。”

铁头闻言朗声笑了出来,伸手用力地揉了揉江未已的脑袋。

“你可给我好好过小日子吧!参军的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况且比起上前线,你更适合做情报工作吧?”

他这话不无道理,江未已“梨花白”能扮演得神出入化,情报工作也不会生手,但人各有志,江未已还想说些什么,便听有人在门扉上叩了几下,张怀瑾打开门,端着一些药酒和纱布探头进来。

“打扰你们了?”

铁头摆手,起身告辞离开了。

张怀瑾坐在床沿,轻轻撩开江未已腿侧的裙摆,用蘸有酒精的棉团轻擦着她伤口结痂处,江未已只觉凉凉痒痒的。

“方才听你们说密码本的事,你打算亲自去送?”

张怀瑾低头认真地给她上药,轻声问。

江未已“嗯”了声:“今天下午,多林路的圣玛利亚书店,只能我去。”

江未已因为伤势已经昏迷了两天,现在是一刻也耽搁不得。

“我送你,车停在一边,发现不对就上车。”

有张怀瑾帮她望风到底还是更安全些,江未已没有拒绝,待张怀瑾给她上好药,便忙不迭地要翻身下床去。

哪知她脚刚一沾地,小腿一软,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张怀瑾连忙扶她起来,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瞧瞧你,跟新生小牛犊似的,站都站不稳还想跑了?”

江未已抱着他的胳膊辩驳道:“我只是太久没走动了!一下子没控制好!”

说着便要松开他的胳膊,嚷嚷着要证明给张怀瑾看,张怀瑾苦笑一声,左手绕过江未已的腰间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你干嘛!”

江未已忙抱住他的脖子,二人的呼吸一下子拉得很近,淡淡的墨香扑鼻而来,令人安心。

“这么不安分,只好将你先抱起来了。”

张怀瑾的嗓音从很近的头顶传来,说话时的呼吸厮磨着她的耳畔,她不由得呼吸紧张起来。

张怀瑾步子很稳,抬头目视前方,低声问:“是要去化妆间吧?”

江未已哼哼唧唧应了句,张怀瑾这才低头看怀中的人,他的视线落到江未已烧红的耳根上,不由得低低笑了起来。

江未已莫名其妙地锤了他一拳,哪知他开口说的话更叫她面红耳赤。

“小东西,这都受不了,以后可怎么办呐?”

多林路位于法租界,时值深秋,粼粼的枫叶铺满大街小巷,空气中弥漫着面包的甜腻香气,好莱坞电影的片头声从电影院遥遥飘出,巴洛克风格的公寓里住着或金发或棕发或红发的人们,却也从喇叭状留声机里飘出一首周璇的《天涯歌女》。

被纂改了车牌号的黑色福瑞车行驶在多林路上,江未已早已打扮成美妇人,深蓝色鸾纹旗袍外搭一件卡其色束腰风衣,一顶白色毛毡帽遮住半张脸,帽檐下的春色红唇性感又神秘。

她懒洋洋地往驾驶座上的男人瞟了一眼,不禁笑出声来。

张怀瑾虽然没有像她一样戴上人皮面具,却也被她打扮成了另一副模样。

张怀瑾被她用魔芋和猪皮拉宽了下巴,脸颊边粘上大络腮胡子,身材也被塑造的膀大腰圆,要是这么往街上一站,任你是什么马仔太保,都得觍着脸上前打打交道。

她不禁打趣道:“要是你老了是这副模样,我可是会很嫌弃的。”

一声轻笑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张怀瑾侧眸瞟了她一眼:“人到中年,你还不是个懒婆娘?”

“你!”

江未已作势要上前打他,他笑了笑收回视线,摇摇头道:“我们老了以后的模样,你要自己去验证。”

江未已脸颊染上一抹绯色,悻悻然收了手,视线落到窗外时才发觉圣玛利亚书店已经到了。

江未已没有立刻下车,谨慎地向四周扫视,正准备下车,却被张怀瑾呵止住了。

“等等!”

江未已连忙缩回手:“怎么了?”

张怀瑾谨慎地望着窗外,视线从电影院外成排坐着的黄包车夫移动到红色电话亭中身着阿尔斯特大衣的男人,视线移动着,眉头愈蹙愈深。

“不对,你看那里。”

张怀瑾朝电影院指了过去:“正是电影散幕时,那几个车夫却不动作,你再看他们脚下的烟头,约莫五六个,证明他们在这儿等很久了。”

江未已点头:“黄包车夫抽得都是卷烟,这种类型的烟他们怎么抽得起?”

张怀瑾声音愈来愈沉:“这个接头点已经暴露了。与他们一伙的我估计有七人以上,公寓楼顶上至少有一位狙击手。”

江未已咬着拇指,强作沉着:“看来日军在蝴蝶号抓到军统的人了,既然他们能在书店布控,我接触的整条线都已经被摸了底。”

张怀瑾冷静道:“应该是76号的人,这里是法租界,日军不敢公然布控。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接头地点?”

江未已连忙点头:“确实还有一个,高乃依路的圣·尼古拉教堂。”

话音刚落,张怀瑾立刻踩了油门驶离多林路。

车子在道路上飞速行驶,同人的心情一般颠簸不安。

江未已还在焦心蝴蝶号的事,她担忧道:“白鸥是事件的核心,不知道她成功逃脱了没有……”

她讷然地望着窗外,心中其实很清楚问题的答案,却还是抱有侥幸地期望白鸥已经逃脱,或者藏匿在蝴蝶号的什么角落躲过了追捕。

车厢内响起了低低的叹息声,她又将视线聚焦在张怀瑾的背影上。

似是察觉到了江未已焦灼的目光,张怀瑾微微侧头,用余光看她。

“我现在不会说什么宽慰你的话,如今的局势如何严峻无需多说。我就问你一句,你后不后悔?”

江未已坚定地摇头:“我不后悔。”

张怀瑾的唇角微微舒展:“相信白鸥入党时,也曾在心中默念过‘我不后悔’。”

他释然一笑,眸光像三月春的湖水一般温柔缱绻。

“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自己,我不后悔。”

不后悔与你相遇,不后悔身临险境。

那日之后,张怀瑾经历过很多遗憾的事,但回想起此刻的时候总会怅然一笑。

与她在一起这一点,他从不后悔。

福瑞车驶入高乃依路后,拜占庭风格的圣·尼古拉教堂映入眼帘。

车子停在教堂不远处,张怀瑾四下确认暂时没有危险后,江未已推门而出。

这是一座典型的俄罗斯东正教建筑,圆形的屋顶配上彩色玻璃的花格窗,宗教的威严压迫而来。

江未已快步走入教堂,反复确认没有人盯着之后,她成功与修女接了头。

表明身份后,江未已不动声色地将夹着密码本的俄文书递给修女,修女接手的那一刻,江未已终于稍微地松了口气。

现下不容许她有一丝松懈,她连忙从教堂撤了出来。

上车的那一刻,张怀瑾将询问的眼神投了过去,江未已长长舒了口气,报以肯定的目光。

回张公馆的一路上江未已都置于紧绷状态,她只觉肌肉一阵紧一阵松,一阵冷一阵暖的。

张怀瑾见她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意挑起话头。

“你从前去过教堂么?”

江未已脱力地瘫倒在座椅上,瓮声瓮气道:“去偷德国老头的玛瑙戒指时到过一次,再有就是接头的时候。”

他勾起唇角,眸中带着希冀的光:“其实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跟你在教堂成礼一次。”

江未已有些好奇:“你信天主教?我怎么不知道?”

张怀瑾笑着,眼神一错:“我只是觉得教堂是一个神秘而又盛洁的地方。如果神能超度灵魂,那么我希望它能让你永远快乐。”

江未已心中一动,靠在沙发上纳纳无言。

“我在英国读书时被泽城拉着参加过一个唱诗班,去过一个哥特风格的天主教堂。犹记那里的花窗很美,气箱风琴的节奏慢且悠扬空旷,唱诗声和着风铃声空灵神秘,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说话间,车子已驶入张公馆。

停好车后,江未已却不下车。张怀瑾转头一望,原是江未已累了,头靠在靠背的一角,眼睫微微颤动,双手抱着手臂摩挲着,是冷了。

张怀瑾无奈地叹息,绕到后座打算把她抱回屋里,却发现她后颈处衣襟早已被冷汗浸湿,额上也挂着细微的汗珠。

“你怎么了?江未已?!”

张怀瑾急迫地唤了她几声,江未已无力地靠在张怀瑾怀里,气息都逐渐虚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