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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45.3万

第164章 维度·真相·我的名字

书名:盘中簪 作者:骰京子 字数:3177 更新时间:2024-11-16 15:52:07

商公子很安静地看着他,像长辈在给小辈讲述深奥难懂的东西,“你从始至终都在用你的认知来理解我,比如你不相信我的预知。你认为我的预知与操控来自于我对你们足够的了解与完美的推理预测,你在用这个世界的基本原理在解释我,但这是不对的。”

“你方才问我为什么知道文章里发生的事情,原因很简单,因为那本来就是我创造出来的。我了解你们,不是基于时间,而是本质。是我创造了你们。”

“什么?”张怀瑾呼吸一滞。

“举个例子好了,我引入一个称为‘多维空间’的概念,意思就是,世界是由多个维度组成的。我会一维一维地解释,我会尽量让你理解。”

她无视了额上的枪,举起手比划道,“想一下,一个点,没有长宽高这种概念,这是零维。无数个零维堆叠,会形成一条直线,这就是一维,只有‘长度’这个概念。无数个一维直线再堆叠,形成一个矩形平面,有‘长’和‘宽’这两个概念,这就是二维。”

她顿了顿,继续道:“无数个二维平面再叠加,会形成一个类似于正方体的空间,有‘长’‘宽’‘高’的概念,这就是三维,也就是我们现在存在的世界。”

“可以理解了?”她看向他。

张怀瑾紧锁着眉。

商公子讲述的东西远远超乎他的认知层面,他无法理解,但不可置否的是,她所说的是科学的、现实的,也是未知的。

人类会本能地畏惧与抗拒未知的事物,张怀瑾也不例外。

他沉声道:“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接收到他肯定的信号,商公子继续道:“对你们这个世界来说,我可以算是四维的。四维空间,也就是无数个三维立体堆叠出的空间。这对你们来说有点难以理解,可以不严谨地来说,四维的我等同于上帝的存在。我所在的世界,能够没有遮挡地看清你们这个世界的所有细节。”

“有了这一个基础,我可以很容易地跟你解释了。是我创造了你们,创造了这一个世界。你们是我笔下的人物,你们的名字、性格、命运,都是我创造出来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们,包括你们自己本身。”

“就像画画,你们都是白纸上的简笔小羊,而我,就是那一个握笔的人。”

张怀瑾惊愕地看着枪下的人,他能感受到他的体内有什么东西缓缓崩塌,心灵的震撼消饵了诡物侵入体内的所有疼痛,有一种更为剧烈的痛楚,直击灵魂深处。

枪下的人儿有着平稳的呼吸与温度,他甚至能感受到枪下的血管随着心脏搏动而微微起伏,就是这样一个正常不过的、有着生命体征的人类,告诉他,这个世界是她创造出来的。

商公子话锋一转,眼中漫上恐怖的神色:“可是有一天,高维世界的我忽然意外闯入了这个由我创造出来的低维世界中,我害怕极了,尝试了无数种方式想要回去,可我都失败了。我降临的时间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张家和商家都不存在,我在这个世界孤独地流浪。”

她散着眼瞳,嘴角忽然勾起,似是想到了什么激动人心的东西:“但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我,把故事进行下去,我就能回去。在原本的故事中,有柳半卿与张家的纠葛,有梨花白与上海滩的博弈,而现在,这些故事都未开始,像是在等待,等待我写出序章。”

“《盘中簪》在原本的故事中是至关重要的存在,于是我去了鬼城,成为了鬼师,开启了抓捕盘中簪的漫长之路。我等待了很久,寻找了很久,但幸好,偶然之间,我终于找到了故事最初发生的地方——京都。”

商公子把眼眸缓缓移到了张怀瑾身上。

“那是一个京都的秋夜,我漫无目的地穿行在人来人往的夜市街道,忽然,有一个脚踝上绑着铃铛的小姑娘不小心与我相撞,视线对上的刹那,我清楚地听见,那生锈的命运齿轮,终于格楞格楞地转动起来……”

她盈盈地笑了起来:“后来我去了商家,成了商公子,一步一步地推动故事的发展,又考虑到年岁问题,我不得以让商公子‘死去’,改头换面,以‘商老板’的身份继续活着。《盘中簪》在我手中辗转过无数次,它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一个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道具而已,这也是我为什么千万次放过它的原因。”

“所以你们第一次没有按照我的控制行动的时候,我确实害怕了,我并不是恐惧计划的落空,而是深深地恐惧着,自己对这个世界失去了绝对的掌控。我的恐惧,超乎想象。”

她忽然长舒一口气:“但就在刚才,我完成了故事的最后一个节点——你与诡物相融。故事的最后,你会成为《盘中簪》最肥美的养料,像当年的柳半卿一样,油尽灯枯而死。”

“所以我才说,你能来我很高兴。”她一语道破玄机,“这盘宏大的棋局,从你踏入公馆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彻彻底底。”

夜暗极了,暗得深不见底。

长风吹过纱窗,窗前的那盆万寿菊随风摇曳,自然、柔软,又那样无力。

一滴裹挟着新雪的眼泪,冰凉地落在商公子的脸颊上。

“你凭什么……”泪水决堤地涌了出来,张怀瑾愤恨地望着她,泣不成声,“你凭什么自诩上帝,随意左右别人的人生?”

“在你的眼中,一个有着年轻心脏的普通人,是可以肆意玩弄的工具?视若珍宝的尊严,一颗赤诚的心,也是可以被随意踩踏的、低廉的玩意?”

“你凭什么高高在上,自诩正义,为我们的人生做主?谁给你的权利?!”

“我念了十多年的书,经历过生离死别,身名俱灭,可现在你一句‘你是我创造出来的二维生物’,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否定我所有的努力和经历,你到底凭什么?!”

商公子被他吼得发愣,她缓缓抬起右手,用指尖抹去那滴冰凉的泪,她呆呆地看着指尖那还未褪去的水渍,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我凭什么?”

她嗤笑一声。

“我随意左右人生?”她不屑一瞥,“我问你,这数十年来我又杀了谁?哪一个是我推着喊着逼他们做出选择?又有哪一个,因我而死?”

“你以为没有我,江晚舟就能鼓起勇气和小铃铛在一起了?柳半卿就不会自尽而亡了?张客卿就不会死了?江未已就不会离开你了?”

商公子咆哮道:“柳半卿不是我逼的,是张润月逼的,张客卿逼的,江素节逼的,是张家要她疯要她死的!”

“你以为没有我,江未已就能安心地在你的笼子里当金丝雀了?你们就能比翼双飞白头偕老了?让她离开的不是我,而是你啊!她对日军恨之入骨,眼看着身边无数手足捐躯赴国难,自己却空有一身好武艺,被你豢养在金丝笼里,这对她来说比死还可怕!就算没有我,总有一天她还是会选择离开!”

她癫狂地大笑:“你抛开我来看一看!会发现我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没有我,故事照样会发展今天这般地步!开头和结尾是注定的,我们都只是在沿着时间,沿着恒定的轨迹,慢慢向前走而已。而我做的,只不过是按下了快进键!”

张怀瑾没有说话,眼神无声无息。

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保持沉默,商公子望向身旁的格子窗,窗外挂着一轮溶溶的月,映着万家灯火,影影绰绰。

“陈靡靡曾经问过我的名字。”她沙沙地说,“世人皆称我商公子、商老板,但没有人知道我真正叫什么。”

“其实我没有名字。”

“彼时我只是为了让自己记住,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因此没有给自己取名。但是到后来我猛然发现,曾经的我的那部分意识在逐渐与现在的我裂解,我愈发不理解如今的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存在了……”

她抬起右手,盖住眼前那轮明月。她的手颤抖不已。

“开头和结局是注定的,我无意识充当了那个‘无形的手’的存在,时间的轴线,从无形变成有形了。‘商公子’、‘商老板’,既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符号,仿佛也暗示了我的存在是无意义的。”

“我仿佛,也在冥冥之中被一台生锈的打字机,推着向前走……”

她悲戚地望着长夜,像一只在沙漠中迷失的蚂蚁,何处是她的归处?

张怀瑾的枪早就握不动了。

他现在,真的很想很想,抽一支烟。

抽一支,名叫红娘的烟。

“她会不会死……”张怀瑾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我问你,她的结局,痛不痛苦?”

商公子笑了。

她忽然抬起右手,抚上张怀瑾紧握握着的那支左轮手枪,冰凉的指尖扣在扳机中他的食指上。

“怀瑾,你看,天要亮了。”

起风了,长风吹得窗帘哗哗作响,几片梨花随风摇曳而下,沉浮,舒展,打着卷儿,落进未眠人的酒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