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父好。”她双手合十给他鞠了躬。

“打扰施主了。”无尘将经卷奉上，目不斜视，他抬手给黎夭夭示意看一下院子里。

黎夭夭抱着经书，越过他的身影看过去，稍吃惊，“大师？”

圆一眉眼间依旧如初见般慈祥，“阿弥陀佛，周小夫人，不敢当不敢当。”

他的称呼客套了一些，黎夭夭自然也就更谦卑有礼了。

“大师寻我何事？”黎夭夭将经卷放在一旁，抬步走到院子中。

无尘任务完成，就退到了一处守着圆一。

圆一转着手中的佛珠，望着天上的圆月笑了笑，“老衲一时有些感慨，周小夫人不嫌老衲叨扰吧。”

这都把她叫出来，再问叨不叨扰了，好像步骤不对吧。

黎夭夭摇摇头，脸上挂着一抹礼貌的微笑，“不叨扰，不叨扰，大师是有何感慨？”

支开她？还是支开周固安？黎夭夭眼里带上了戒备，警惕的看着圆一。

圆一对于她眼中的戒备视而不见，指着不远处的石桌，走了过去。

黎夭夭跟上他的脚步，莲步轻移。

“三年多以前，鲁国公家的大公子去世时，他一度难以接受，那时南平的情况亦不太好，流言蜚语又接踵而来。”圆一说着似是想到往日又叹息一声。

黎夭夭此刻很想苦笑一声，她大抵猜出圆一住持为何而来了。

她望着地上皎洁的月光，听着他继续说道。

“那时他沉默不语，只顾在沙场上厮杀，后来平了南平战事后，突然就累到了，再见面时，他与老衲说他遇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圆一缓缓看向她。

“他说世界之外另有世界，那里与我们的世界截然不同，老衲当时还笑他，他未曾看破红尘，认知却超俗于老衲这个出家人。”

黎夭夭眨了眨眼，静静地听着他说。

“不过老衲当时只当是他那些日子被困的疲乏，谁想他有一日突然进寺要给一个人点灯祈福，老衲真觉得他是被刺激的不行，诵经祈福他向来不信，老衲只当他的兄弟情深。”

黎夭夭眼睑动了动，圆一视线移向她，笑着道：“却有些匪夷所思，老衲曾给他看过，他是孤寡之人。”

“大师到底想说些什么？”黎夭夭眼神如水，语气更是平和至极。

“先帝在世时，大殷已经千疮百孔，百官无用，昏帝奸佞当道，京都处处奢华甚迷，黎民百姓苦不堪言，如今新帝初登，改政治国……”

黎夭夭歪了歪脑袋，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动了动，她笑了，缓缓抬起冷眸，温文尔雅的打断圆一的话。

“大师是要说边南吗？”

圆一喋喋不休的话被截断，他愣怔了一下，而后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淑怡那孩子找他做说客，起初不太明白，用膳时见了闵之的态度确实有些奇怪，不仅他闵之奇怪，淑怡那孩子也有些奇怪。

虽说有疑虑，但事关黎民百姓和大殷，他只好出此下策，想着这个女娃娃能不能缓解一下局面，边南岌岌可危。

得到答案的那一刻，黎夭夭视线落到天上的那轮玉盘，她被它的光芒刺的闭了闭眼，那千丝万缕的光芒仿佛能透过她的身体。

她很平静，“大师为何来找我呢？”

圆一抿了抿唇，顿了顿，“他很在意你。”

“这样啊。”黎夭夭此刻无力感袭边全身。

她慢慢撑起身，双手合十，“我会与他说。”

转身之际，她停住脚步，张口想说她今日才知，后又想想无所谓了，他确实因为她牵住脚步。

“多谢周小夫人相助，老衲在此代一众百姓谢过周小夫人。”

无尘跟着圆一离开。

黎夭夭一步拖着一步往屋子走，抬手轻抹眼泪，她总不能拖着天上的鹰成为深渊里的虫吧。

暗处黎墨浚被黎川死死按住。

“墨浚！！”

“他们欺负阿姐，他们欺负阿姐！”黎墨浚看着那萧条的身影硬生生呕出一口血。

他本想带着祖父来看看阿姐，这几日一直没机会见着，阿姐又很想祖父，谁知一来就碰上这样的场景。

黎川抓着黎墨浚的胳膊，他拼了老命按住他，生怕他给人家的砸了，“你们啊，都是意气用事，这百姓的事确实重要。”

“什么叫意气用事，阿姐她病了，她都病了，天下人重要，自己的亲人就不重要了吗？那秃驴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是阿姐拦的吗？多管闲事！”黎墨浚声嘶力竭的吼道。

黎川怕他惊着人，拼命的往回拖。

“大殷世家子弟众多，出不来一个能带兵打仗的武将？就只有他周固安能行了吗？”他推开黎川的手，双眸猩红。

“没有人，我去，姐夫也是十五六岁上的战场，杀出来的，我去。”踉踉跄跄起身，他砰的一声给黎川跪下，叩了三首，转过身离去。

黎川跟着跑了两步，气喘吁吁的扶着墙喘气，他拧紧眉心，看着没了影的兔崽子，气的跺了跺脚。

……

周固安黑着脸从藏经阁里甩袖离开，他竟没想到周淑怡会在这里，更没想到她毫无愧意质问他为何要冷落阿淳，不帮他。

姑父家境败落，姑母带她回来后，临终前让她挂在爹的名下，爹二话不说同意了，娘和爹待她如亲女，吃穿用度皆是上乘。

唯独是入宫这一件事，周家有愧与她，他这么些年一直在弥补，可她有没有想过，就算她不是周家女，是张家依旧要入宫，娘亲给她挑的夫婿她都不满意，但凡她听娘亲一句话，都不会入宫。

周固安舒展指节，要不是顾忌她是姑姑唯一的血脉，他刚刚直接就掐死她了，哪里需要在意她是谁。

他对着虚空冷声下了一道命令，“她不是失心疯吗？如她所愿。”

“是。”

她的儿子已登高位，再想别的就贪心不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