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致远一直都很欣赏耿小乐，觉得他是一个可塑的年轻人。

很多知青回城以后，都过的浑浑噩噩，一身的颓废。

而耿小乐不一样，他积极上进，眼里有光，脸上有笑，似乎世界上没有困难能够难倒他。

可是这个有为的年轻人现在在做什么？

把思美的衣服转手批发给了黑市的商贩，让思美也成了投机倒把的帮凶。

耿小乐拍了拍老婆的手，轻声道：“杏儿，别怕，是严厂长，不是投机倒把办的人。”

黄杏儿刚才被吓到了，娇小的身躯瑟瑟发抖。

“我没怕……”

她佯装坚强，露出一抹微笑。

严致远这才注意到他的小腹微微隆起，应该已经怀孕几个月了。

耿小乐无奈的一笑，“如果有头发，谁愿意做秃子？

严厂长，我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辜负了您的信任，可是我也没办法呀。”

“集贸市场的生意是不错，每天可以赚十几块，但是我做生意的本钱都是借来的，我要快点还给别人。

还有杏儿马上就要生了，我们手上一点积蓄都没有，就住这一个漏风又漏雨的破屋子里，我得想办法赚钱，我不能让自己的妻儿跟着受苦。”

严致远依旧板着一张脸，“你这是替自己的犯法找借口！

政府对你们不好吗？回来之后就给你们安排了集贸市场的摊位，你还非要做出这种触犯律法的事情。

钱是很重要，可是做人的底线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被抓了，老婆孩子怎么办？那才是灭顶之灾！”

黄杏儿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颤，她紧紧的揪着衣角，小声道：“不会的，我们都很小心。

每次交易的地点都不一样，大家也不认识彼此，只要不当场被抓住就没事——”

严致远气得浑身发抖，“你们——真是的——”

最后他甩一甩衣袖，愤然的道：“以后你休想再从思美拿到货，我是绝对不会助纣为虐的，我不能让思美的牌子砸在我的手里。”

耿小乐马上跑过来拉住他的胳膊，“严厂长，你千万别断了我的货——

我现在赚的钱刚刚还了债，手上一分钱都没有……

如果您断了我的货，就等于是断了我的活路——

您看看我车上的这些衣服，上面思美的标签早就拆了，拿到黑市上去卖，谁也认不出是思美的衣服，我是绝对不会害思美的。”

严致远气一点都没有消，反而愤怒的说道：“你这是投机取巧，你没得救了！”

耿小乐反而语气坚定的说道：“严厂长，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反感思美的衣服拿去黑市卖？仅仅是因为违反了规定吗？”

“就想问您几个问题，难道黑市去卖，衣服是不是还是老百姓在买？和在国营商场里卖有何区别？”

严致远：“……”

他突然间发现自己词穷了。

但他很快就梗着脖子道：“反正政策不允许，那就是错的。”

“可是，历史上出现那么多变法，变革，起初大家也认为是错的，可是后来还是得到了认同，这说明什么？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很多东西不是一成不变的，权衡利弊之下的变通还是很有必要的。”

严致远气呼呼的道：“你就是强词夺理！”

耿小乐却一脸真诚的道：“严厂长，我这几次去厂里拿货，也了解一些厂里的情况，之前三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差点让所有的职工喝西北风。

仓库里那么多库存，如果您一直讲原则的话，何年何月才卖得完？

我们虽然是拿您厂子的货出去批发，一件衣服才赚一毛钱，可是真正受益的还是思美。

现在必须把那些存货赶紧卖出去，还可以让思美有一个稳定的未来，集贸市场思美的衣服是卖的很好，可那毕竟只是一小部分，我就跟您交个底吧，大部分的衣服都流入了黑市。

是我们几个冒着风险拿去黑市推销的，很多人都喜欢逛黑市那是因为觉得黑是衣服便宜，事实上，黑市上的东西也确实比供销社和国营商场的便宜很多，到最后受益的是谁，还不是老百姓？您为什么要这么抵触黑市呢？”

“这……这不是走资本主义老路吗？”

严致远有些面红耳赤，作为一个老党员，他没有想过会被一个年轻人这样教训。

“严厂长，不一样的。

资本主义是只顾自己的利益，去剥削别人的劳动成果。

而黑市的存在却是方便老百姓，让他们得到更大的实惠。

您没有觉得社会风气已经悄悄地发生了改变吗？政府为了安排我们这些回城知青就业，不也是建了一个集贸市场吗？

难道这就说明政府在支持我们这些知青走资本主义的老路？”

严致远被反问的哑口无言，嘴唇蠕动，却说不出一字。

黄杏儿这时候小心翼翼的开口：“严厂长，您能不能再给我们几个月的货，我们只要赚够了生孩子的钱和修房子的就行……”

望着那双祈求的眼睛，严致远已经有些动容。

“我老婆是我在农村娶的，她跟我回城也没有工作，如果不是集贸市场的摊位，我们以后都要喝西北风了。”

说着，耿小乐声音变得哽噎，“如果我们是思美的职工，您忍心见过的这么艰难吗？”

“你们这不是为难我吗？今天我不答应你们，好像我是一个坏人一样……”

严致远双手一摊，表情纠结。

“您就当今天没有遇见我们，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如果真的出了事，也是我利用知青的身份囤货高投机倒把，绝对不会连累到您或者思美服装厂的。”

耿小乐也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他实在狠不下心来做这个恶人，“罢了，就依你们的，不过，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小两口立即露出笑容，特别是耿小乐，紧紧的抓住严厂长的胳膊，“我就知道您是好人，一个开明的人。”

严致远把胳膊抽出来，“别拍马屁，我可不是听你的马屁才答应的，我可是看着肚子里的孩子才没有追究的。”

黄杏儿立即道：“等孩子出生以后，认您做干爹。”

严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