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的铁娘子可不是单靠着花盈阁阁主闻名的，最广为人知的，还是她被称为“铁掌”的那双手——被那双手震飞的人，轻则咳血休养，重则心脉尽断当场身亡。

黑影有了想跑的冲动。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他敏捷的翻上墙头跑走，花二娘冷哼一声跟了上去——她死皮赖脸等到现在就是为了抓这只臭老鼠，哪里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跑走？

第二日。

宋望舒罕见的起迟了。

更奇怪的是，连一向早起的宁氏也仍旧在屋里没出来，不过她没在意，撸起袖子走进食肆。

幸好今早的早食简单又快手，她昨儿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然还真就晚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平陵县的人早食更是吃的丰盛，虽说大部分口味偏咸偏甜，但也不拘于辣味还是鲜味。

就在宋望舒刚准备开门的时候，宁氏和阿瑶急匆匆的从后院跑出来——

“你这小娘，也不来叫叫起晚的阿娘。”

“娘可不能冤枉我。”宋望舒举手投降：“我这不是想着快寒食了，来吃早食的人可能会少——”

“这就是小娘子没有经验了，越是快到寒食，早食卖的越好哩。

“寒食这段时间是不吃午食和晚食，早食更要吃得好了——不然哪里撑得住一天的活计？”

最早踏入食肆大门的果然又是惯常早起的王大娘，她笑眯眯的看了眼菜单：

“哟，这是抄手和虾饺？那便各来两份！”

“大娘怎得今日买了这样多的早食。”宁氏把王大娘的食盒递进厨房。

“昨日我闺女两口子来看我啦！”说起这个，王大娘就美滋滋地仰起头。

“呀，可是你那嫁到枫州去的闺女？”宁氏是知道王大娘的闺女远嫁，一年也来不了几趟：“哎呀，闺女回来看你可是好事！”

王大娘笑眯眯地点头。

“——今儿个有抄手？”

鱼贯而入的食客们自然是听到了两人的话，就有个头不高的妇人兴致高昂的开口：

“宋小娘子真是见多识广，抄手可是咱们老家的叫法，长安可没有这么叫的。”

再等她细细一看，更高兴了：

“——还是红油抄手？哎哟！我得快快吃完，叫我家那口子过来吃！大早上的也不知有什么睡头，连咱们家乡味儿都要错过了。”

众人都知道，这妇人夫家姓钱，一家人是刚从吉川迁过来的。为人爽快又热情，就是……两口子都极其嗜辣，一旦饭点儿了从她家门口经过，非得狠狠打两个喷嚏不成。

——不过……这段日子倒是没怎么闻到辣味了。

宁氏和阿瑶有条不紊的打包、收钱，端着托盘满屋走。

宁氏端着碗红油抄手放到钱嫂子桌上，钱嫂子熟练的打开桌子上的小辣椒罐，吭哧吭哧挖了四五勺进去，再拿勺子搅一搅，碗里瞬间就红彤彤一片。

“钱嫂子，快尝尝是不是你的家乡味儿！” 就有相熟的邻居起哄。

——娘嘞，钱嫂子那碗一看就比他们红多了，隔老远都能感觉到辣味儿。

钱嫂子周边的食客抽了抽鼻子，忍住没打喷嚏，屁股悄悄挪远了些许。

钱嫂子剜了一眼起哄的邻居，抄起一勺放入口中，美得眼睛都眯起来：“是了……是了！就是这个味儿！”

钱嫂子顾不得说话了，大口小口地往嘴里塞。

她手笨，想做出家乡的辣味只能靠带出来的调料——但调料是有数的。

前几日他们家抠抠搜搜地刮完了最后几勺子辣椒，过的真是味同嚼蜡。

也就是这几日，钱嫂子听邻居家小娘子说这一间食肆味道好，早上来了几次，慧眼如炬地迷上了放在桌子上的小罐辣椒，才养成了日日过来——吃辣椒的习惯。

她单知道这食肆的掌柜小娘子手艺好，却没想好成这样——这红油抄手再加上几勺辣椒，就是吉川的味儿！

有人爱吃辣的，自然也就有人爱吃不辣的。

此刻，部分食客正盯着小蒸笼里的虾饺发呆，这饺皮晶莹剔透，几乎能看到里面一颗硕大的虾仁，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一口下去——唔！

——虾仁弹滑细腻，口感清爽丰富！

比起辣乎乎的红油抄手，显然是虾饺受众更广，还有人吃一口抄手，再吃一口虾饺解辣，更有不少食客囫囵咬了一口就举起了手：

“宁婶子！这里再来一笼虾饺！”

“这里也是！要两笼！”

“这里也要！”

“这里！宁婶子看看这边！”

※

“阿瑶？怎么来的这样早？”

今儿个是陈瑶休息后、重新上工的日子。一大早，天还暗着，起来准备早食的宋望舒就听到门外的动静，探出头去，才看到了陈瑶的身影。

“今日就该上工了。”陈瑶没多说，只是抿着嘴笑。

“天还黑着你就敢来？你这小娘子怎么这么胆大。”宋望舒不赞同的摇头：“你阿耶阿婆家住在枫林那边，离这边还有段距离，你以后正式开门了再来就行。”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十里枫林的过路人并不多，县城外的治安根本赶不上城内——更别提，瑶娘幼时就是在那里被拐了的。

“阿耶送我来的。”陈瑶就笑。

“那你阿耶呢？一大早的又回去了？”

“阿耶说要把官道上的茶水铺子重新开起来，今儿送我过来，就准备去寻茶叶和售卖的小食了。”

陈瑶把店里的灯点起来，然后拿着抹布和扫帚开始清扫：

“我阿耶阿婆说那茶水铺子小，两个人就很够了，这两日老赶我来小娘子这儿呢！”

“那可好。你阿耶阿婆两个人也能有些事情做。”宋望舒笑，她知道对于陈老头儿夫妇来说，忙起来是个好事。

忙起来……就没工夫一直去想瑶娘的事了。

“是这样。”陈瑶就点头。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宋望舒想着忙过这几天，得再去枫林看看——瑶娘应该已经消失了吧？

“……宋姐姐，我带阿耶阿婆去把娘迁回去了。”半晌，陈瑶轻声说道。

宋望舒回神，她虽然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但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快。

“你结束了她一生的执念。”宋望舒看着正低头扫地的小娘子，心下叹息：“你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陈瑶吸了吸鼻子：“我就是觉得……娘若是知道阿耶阿婆找了她二十几年，该有多开心。”

在陈瑶的记忆里，瑶娘人生中的最后几年，许是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又许是预感到自己可能没有办法找到自己的爹娘了，她真正高兴的时候其实很少。

虽然在年幼的女儿面前，瑶娘总是装作高兴的样子，但陈瑶就是知道，她娘一直把茫然和悲妄埋在心底。

天地虽大，却犹如浮萍。

“……她会很开心的，真的。”

心下叹息，但愿瑶娘下辈子能在父母身边，过一过这辈子已经成为奢望的，简单而又快乐的日子。

宋望舒想。

“……话说，二娘这几日怎么也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