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老钱家间壁墙的施工方案终于提上了日程，但却迟迟没有动工，原因是叔侄俩对于如何砌这堵墙产生了严重分歧。

“四叔，还差那几块坯了吗？就直接砌到头得了！”

“挺好个大筒子屋，中间硬隔开了，干点啥多不方便？”

钱亦文眨巴了两下眼睛，难道不隔出个封闭空间来，就方便了吗？

想要方便，难道不也是我的初衷吗？只是，咱俩说的方便，好像不是一回事儿……两边各说各的理，你支持谁？　　钱亦文正和四叔研究间壁墙的多种砌法，豆腐匠子却老早就回来了。

英子摸了摸车上拉的麻袋，满脸惊喜：“李哥，这么多，都是黄芪？”

四叔也过来凑热闹：“豆腐匠子，你这可是真不怕车轱辘压冒炮了啊！是知道买回来新车胎了吧？”

“别提了……”豆腐匠子说道，“要不差这车胎不行，哪能留几袋子没敢往上装呢？”

正说着，二狗子一路打着晃儿，一屁股坐到了柴禾堆上：“钱哥，一会儿赶紧把他那车带给他换上吧！这……这可把人给糟践坏了！”

“好，一会就换。”

“那小车轱辘，呼扇呼扇的直咧嘴儿，吓得我一直都没敢坐车。”

看着表情夸张的二狗子，钱亦文心知他多少沾点演的成份，但那满脸的汗道子却是真的。

“三十多里，你跑回来的？”

二狗子小脖儿一挺，样子极其认真：“可不咋地！”

“一直都没坐车？”

二狗子嘿嘿一笑：“实在跟不上了，也坐一会儿。”

豆腐匠子白了他一眼：“是！你一上来，我就得下去了……”

过完秤一算，七百五十斤，折成干品怎么也得有二百多斤了……

“李哥，能保持这个状态一直下去吗？”钱亦文问道。

李豆腐匠满脸喜色，“太能了！

“我老丈人说自打涨价以后，闲人全上山了，明天这一趟指定还是装不回来。”

“咱就不怕多！”钱亦文笑着说道，“明天你俩一人赶一辆车。”

“李哥，欠人家钱了吧？”豆腐匠子手里的钱远远不够，钱亦文心知肚明。

“嗯……是欠了点儿，也不多。”

钱亦文对正在给豆腐匠子拿钱的英子说道：“掌柜的，多给李哥拿一百。”

豆腐匠子摆了摆手：“都熟头马面的，差一天半天的谁也不能说啥，你李哥这点人性还有。”

钱亦文正色说道：“李哥，人家越是信任咱们，咱越是不能差事儿！”

“嗯……”豆腐匠接过了钱，又递过一张纸条，“这是黑瞎子沟那些人让咱们给买的东西。”

钱亦文低头看的空当，豆腐匠子嘟囔了一句：“揽这个载干啥？自己这点儿事还忙不过来呢……”

钱亦文说道：“李哥，山里人实诚，只要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一准能记着，慢慢你就知道好处了。咱先把车卸了，把车胎换上吧。”

钱亦文眯起眼睛，看着小纸条上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小字儿。

文化学习的笔记本，钢笔铅笔文具盒，姑娘喜欢的小花布，小伙儿扎的线围脖……

这……怎么还有一口八印锅……

看来明天这趟平安，是想不去都不行了，都是过日子正用的东西，不能给人家耽误了。

第二天，钱亦文又推出了他的二八大杠。

英子听他说又要骑车去平安，赶忙阻止：“要不……把咱爸那骡子车借来使唤几天？”

“眼下正是趟头遍地的时候，人家那骡子还得干活呢。”　　“隔三差五用一趟，也不能耽误啥事儿。”英子瞅了一眼钱亦文，“你要是抹不开，我去说去！”

钱亦文瞄了一眼英子的大肚子：“你可拉倒吧！消停在家待着吧，别再把我儿子给得瑟出来。”

话音刚落，纪兰凤一鞋底子飞了过来，嘴里骂道：“你个虎玩意儿，啥他妈都说！”

“该！”英子笑道。

平安供销社。

拿着到手的二十多块钱，钱亦文心内暗暗发笑。

靠自行车发家，看来还真不是个靠谱的事儿。

就连王维忠都觉得奇怪，四叔、老丈人家里都有车。

管它大小呢，好歹也是四个蹄着地的，怎么也比你两条腿有劲吧？

怎么这一夜之间，又回到解放前了呢？

面对王维忠的疑惑，钱亦文不免又是一通摇头叹气，直言买卖越来越不好干了。

说得王维忠又递不上话儿了。

想了半天没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干脆闭了嘴，默默抽烟，静静看着他离去。

买了点东西，钱亦文又来到了老丈人家。

饭桌上，董长贵关切地问道：“那黄芪收咋样了？”

“爸，家里存了有五六百斤干的了。”

“才几百斤？那还差老远呢！按日子算能给人家收齐吗？”

“爸，没事。今天出了两辆车，又能拉回来一千多斤湿的。”

“嗯……”董长贵看了一眼窗根儿底下的自行车，“家里收的药，咋往平安送？你总不能老是靠自行车吧？”

“嗯，这东西是不赶劲儿，一趟才卖了二十多块钱。”钱亦文说道，“英子说……英子说让我使你骡子车往平安送药材。我寻思你这边还指着它干活儿呢——”

董长贵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英子说，英子说！你他妈说话就不能硬气点？”

被老丈人傻了一顿，钱亦文没嗑了，低头开始数饭粒。

挺好个话，怎么一到他嘴里就让他给嗑稀碎呢？

“一会儿给你装点草料，这些天车就搁你家吧，你要是不会经管，放你四叔那儿。”

“爸，那你这一摊子活儿咋整？”

“混这么多年，趟几亩地再找不着个人，那不是白混了吗？”

吃完了饭，钱亦文又小心翼翼地说道：“爸，好像你还得给我拿点钱……”

董长贵说道：“我就说你那点钱倒腾不开吧，你还硬犟，这才几天就出亏空了。”

转头又对老伴儿说道：“你把那个存折翻出来，一会儿我上信用社把钱支出来。”

“妈，不用……”钱亦文赶紧拦住，“收药的钱够用，我在黑瞎子沟那边答应帮人家捎东西，手里这点钱好像不够。”

一边说，一边把那张纸条掏了出来。

扫了一眼，董长贵说道：“揽这事儿干啥？贵了贱了的，碰着那个胡搅蛮缠的你都说不明白。”

“爸，这不也是为了联合联合人嘛。到时候我让供销社给开个据，不怕说不清楚。”

董长贵琢磨了一下：“嗯，倒是个招儿……”

英子妈一面掏出兜儿里的手绢包，一面问道：“得多少？五十够不够？”

……

赶着骡子车回到家里时，一场大战正在自家小院上演。

刘忠带着三弯子来找茬了！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刘忠大着嗓门儿说道：“还有你们家这么做买卖的？收购价比卖价都高，这不是顶人玩儿吗？”

纪兰凤甩开英子的手，两手叉腰，毫不示弱：“价儿又不是你家定的，我愿意多少钱收就多少钱收，你管得着吗？有能耐你也高价收啊！”

钱亦文拴好了骡子车，问道：“怎么了这是？”

刘忠见钱亦文回来了，刚要把矛头转向他，不料纪兰凤一把将钱亦文推到了身后。

说道：“没你事，你一边待着去！今天我就好好和他掰扯掰扯。”

PS：致敬母亲，献礼母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