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蠢。

尤其这几年家里的日子好起来。

他更是学会了放下。

他们终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握紧他的手，让他安心。

但何大田是没法安心的。

“当年爹妈是想给你钱，给你那老幺治病的，可是我的何瑾病了…他病了啊，爹妈疼孙子你知道，算我对不起你。”

“大哥别说这个话。都过去了。”

何大成抽噎着。

这件事情，在何建国去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他不怨怪。

只怪那时候太穷。

两块钱的救命钱。

都需要做个选择。

他家闺女命不好啊。

这些年，估计早投生到了好人家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

何大成安慰着自己，也安慰着何大田。

张桂萍、唐桂芝跟着泣不成声。

两块钱看似很小。

可那时候就是拿不出来。

一毛都很难拿出来。

绝非现在似的，随随便便就能掏出来。

买个烧饼买碗面…

他们，真的太穷了。

所以只能看着闺女死在怀中。

后悔吗？

怎么不后悔？

可这世界上最没有的就是后悔药。

何大田还能记着这件事情，还算有良心。

“爹，爹！您咋成这样了呢！爹！！”

门口

何辛和妻儿进门来，腿就软了。

来的路上他想过无数见到何大田的场景。

独独没想到是这个样子的。

所有人都在哭。

在难过。

包括何大田自己个。

自从他带着姜慧和孩子们离开何大田单过。

这些年都是在盛市住着。

逢年过节是有往来。

但都是情理上的必须。

何大田倒是不干好事的，打电话骗他们回来过几回。

但目的都是要钱。

要钱给何宇的孩子上学。

要钱给何瑾他们买吃喝。

何瑾疯了后，林巧一个人挣钱养家。

不容易。

何宇说是到了机关单位，可薪水也不高。

很多时候自己的开销都勉勉强强。

整个家里就他挣钱最多。

都成大老板了。

何大田的心，从来都是偏的。

他没钱没势的时候，何大田就让他和姜慧两口子，供养着全家上下。

有了钱，他更有理由。

只是他每次要的都不多。

他也不小气罢了。

但说何大田要死了，他是不能接受的。

当即红了眼眶，跪下来爬过去。

懊悔自己过去半年时间，没能常回来看看何大田。

何大田红着眼，泪如雨下的。

要说家里的孩子中，他对何辛一家子是最为苛刻的。

总是要他这个做大哥的帮着点何宇何瑾。

却从未要求他们帮助何辛。

何辛的辛苦是应该的。

何辛的钱给大家花也是应该的。

他对不起何辛。

流下懊悔的泪水。

何辛抓着他手，也是泣不成声。

“爹您别哭啊爹…”

他自己也努力抽着鼻子。

稳定情绪。

唐桂芝也劝着两个人赶紧说说话。

别只是哭。

有些话总要说出来才能安心。

“东子，我们先出去。”

房间里空间有限。

何大成起身来招呼了一声。

林巧、何宇他们也往外走。

房间里的气氛太过压抑了。

他们需要透透气。

平复下情绪。

毕竟现在看着是何大田和何辛的主场。

何辛一直在擦眼泪，可眼泪水根本擦不完。

不受控制的一直掉。

最后哽咽着，拉着两个儿子都跪在何大田面前。

何大田泣不成声。

“二叔，难道我爹真就要，不行了吗？”

院子里，何宇还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问何大成。

何大成能说什么呢？

何大田的事情突突然然的。

他其实到现在也不想接受。

不能接受。

抬头望着天。

不让泪水流下来。

“该准备的可能要准备起来了。”

何宇不甘的看向房间方向。

他们家的日子才要好起来啊…

何大田不成了。

“二哥，二哥，大哥的事情不是真的吧？”

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何大成低头，看到何大力一家子从门口进来。

当下迎过去。

“怎么才回来？”

“是啊，差点可就等不到了…”

唐桂芝攥着周燕的手就哭了起来。

拉着往何大田的房间去。

何硕和乔晓初带着孩子跟在后面。

也被气氛感染的悲从中来。

毕竟看何东的表情，事情是真的了。

何大田要不行了。

如此，突然。

他们跟着进去里面看望何大田。

何大成又走了进去。

房间里何大田、何辛等人的情绪已经平复许多。

正常说话。

听闻何大力一家子回来。

主动让出来空间。

何大力两步过去抓住何大田苍老的手。

“哥，哥…”

何大田再次泪流满面。

能够在死之前见到自己的亲兄弟们。

他是安慰的。

就怕突然的，没有时间跟人告别。

只是何大田的精神没有刚才好是真。

有时候说着说着就闭上眼。

休息似的。

但所有人都保持着耐心。

没人催促。

何大田面对何大力也是说了许多懊悔的话。

毕竟何大力之前差点被自己逼着。

没了活路。

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但何大力现在都不在意了。

他的儿子找回来了。

儿媳妇还给他们生了孙子孙女。

儿孙绕膝。

要说前半生他和周燕的生活是苦涩的。

现在是甜的。

很甜那种。

儿子儿媳妇孝顺。

他们帮着带孩子们，也开心。

何大田看着他去城里生活后，越发好看的气色。

也知道人现在的生活不错。

曾经他想着踩着何大成、何大力过最好的日子。

终究是活成了最差的那个。

想想也是真的讽刺。

老天是公平的。

他不是个好人。

所以，想要的，想求的。

都没能如愿。

现在还要这么突突然然的离开。

“爹，妈，你们来接我了吧，爹，妈”

何大田突然的朝着虚空伸出来手。

屋子里顿时满是哭声。

“大田”

“大哥”

“爹”

“爷”

各种哭喊声响起来。

让原本悲伤的气氛更添了悲痛。

凄风苦雨。

“爹啊！”

“你们，都，都好好，好好的。”

何大田笑着放下来手，就永远的闭上了眼。

所有人悲伤的不能自已。

哪怕是何东。

眼角也不可避免的淌下泪来。

他自认对何大田没有过多少好感。

可身在其中。

没法独善其身。

流下来，擦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