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曹操的一句“天子尚在许都”，不但没能让程昱解惑，反而使他更加糊涂了，

“主公，正是因为天子正存于许都，所以才更应当派遣兵力把守，不可使刘备有可乘之机，”，

“一旦天子落入敌手，恐怕我军的名声......”，

说到这儿，

程昱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

似乎是留有顾虑，

可他有顾虑，曹操却没有，只见曹操毫不顾忌的接着说道，

“一旦天子落入敌手，我军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反贼，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

程昱没有说话，

只是将头埋的更低，

见状，

曹操便自顾自的继续问道，

“可是仲德啊，我且问你，就算天子在我手中，这天下间骂我曹操是反贼的还少吗？”，

“就算你们平日不说，但我也知道，刘备麾下那个叫贾文和的，麾下死士遍布天下，到处宣传我曹操的骂名，百姓愚昧，听之信之，将我曹操比作十常待，比作董卓，骂我是曹贼，是控制天子的恶徒，这些骂名，我早就听腻了！”，

“可是主公......”，

“我懂你的意思！”，

曹操摆了摆手，打断了程昱，继续说道，

“若是天子落入那刘备的手中，我方大军定然军心涣散，大汉四百年江山，虽衰未亡，没有人愿意顶着反贼的旗号与人交战！”，

“最坏的情况下，我军三四年间，都未必能恢复到全盛时期的战力！”，

“但你也要知道，若是刘备真这么做了，三四年的光景若是不能将我全灭，那么迎接刘备的，只有败亡这一条路了！”，

“这......”，

看着曹操如此胸有成竹，程昱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可他也知道，自家主公虽然有不少性格上的小毛病，但也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果不其然，

只见曹操轻声一笑，看向程昱认真说道，

“仲德，我再问你，你觉得我对小皇帝怎么样？”，

“主公对天子一片赤诚，衣食住行无不依照天子规格，从未差过！”，

“是！”，

听到程昱这般回答，

曹操无奈摇头道，

“但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我对朝堂是近乎绝对的掌控，天子有名而无实，不存在任何权力！”，

说着，

曹操慢慢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漫步走到程昱身侧，只见其轻轻拍了拍程昱的肩膀，淡然问道，

“仲德！”，

“你也是处理民政的一把好手，那你知不知道，为何灾年赈济灾民时一定是施粥，而不是施舍其他的米食面食？”，

“回主公话，”，

程昱微微拱手道，

“一来是时间紧急，施粥是最快捷的方式，二来便是因为不少灾民饿的太久，若是真施舍他们面食，突然暴食之下，五脏能否承受暂且不提，光是噎死的人恐怕就不在少数！”，

“对！”，

曹操无比赞同的点了点头，

“被饭噎死，听起来是个笑话，但放在满脑子都只有食欲的流民身上，便极其合理！”，

“仲德啊！”，

“你要知道，人对权力的欲望，可是要远超对食物欲望的无数倍啊！”，

“主公......你是说？”，

“没错！”，

只见曹操轻声说道，

“若是十年前，我是断不敢与刘备如此博弈，但现如今的天子，不但被我养成了无比软弱的性子，并且在他的心中，还藏着一股世间最大的贪欲！”，

“现在的天子，一旦逃出许都这个牢笼，便会近乎疯狂的去掌控一切他所能掌控的，但可怕的是，他却根本没有对军政内政对错的判断能力，仲德，你猜猜，那样的平原，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会......”，

冷汗从额头滑落，程昱真的被曹操的话吓的打了个寒颤，

是啊，

那样的平原城，恐怕根本不用任何人去破坏，自己便会从内部腐朽衰败，军政内政一片混乱，民不聊生！

程昱抿了下唇，不甘心的说道，

“就算天子在刘备手，仅凭天子一人......”，

说着说着，

程昱便错愕的看向自家主公，

“就是你想的那样！”，

只见曹操微微一笑，

“有董承、种辑、吴硕、王子服、这么多坚定不移的保皇派，屡屡在朝堂上和我作对，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留他们到今天！”，

“可是......就算天子有这些人支持，刘备也可以效仿主公，挟......奉天子以令不臣，那些保皇派，斗不过主公，难不成就能斗过刘备？”，

“那可就太好了！”，

出乎程昱意料的是，曹操放声大笑，丝毫不以为意，

程昱不敢打断，

愣生生的看着曹操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只见曹操深吸一口气，对着程昱竖起一根手指说道，

“仲德，你知道这世上最善杀人的东西是什么吗？”，

“什么？”，

“道德！”，

只见曹操眼中寒光流转，

“道德是最为无形，也最为致命的尖刀，一个完全凭大多数人意志决定的尖刀，为何从我手握天子起，便有无数的人骂我是奸贼、恶贼？”，

“说好听点，是斥责我不敬天子，说难听点，不还是自己想要却得不到？”，

“但这都不重要，那时候天下人都在骂我，就算我不是奸贼，众口铄金，不是也是了，”，

“可惜，这种东西杀不死我曹操，但他能杀死刘备！”，

说到这儿，

曹操轻轻笑了一声，

“你可知为何？”，

“因为......他足够仁德？”，

程昱试探性的说道，

紧接着，

曹操默默的点了点头，

“寻常百姓，路遇乞丐，施舍，那是善心大发，不施，也是理所应当，但若是以善人自居之富人，救，才是理所应当，不救，便该千刀万剐！”，

“我曹操不尊天子号令，世人会骂，但也早就习惯了，毕竟我都是曹贼了，还能要求我什么？”，

“但是他刘备不同，”，

“他可是大汉宗亲啊！”，

程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