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恨无忌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那一掌结实拍在公羊于后心上，竟如同打在几尺厚的城墙上一样坚不可摧，甚至隐约中还有一股排斥的力道从气甲不由自主的反弹回来，震的恨无忌手掌忍不住酸痛发麻，并且还有一丝阴冷的血气通过掌心细纹下的毛孔进入了他的体内，那股力量摧枯拉朽、直捣黄龙。恨无忌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阴冷的暗劲震散，同时消耗了大量的真元。

“气甲！”

恨无忌惊呼出声，如此惊人的防御力、有质有形的外罡凝成的气状宝甲，除了传闻中的气甲再无别物了。

大惊之下恨无忌心道一声不好，公羊于的身手不在自己之下，这才拆了百十多就中了自己一掌，分明是引自己上钩。

恨无忌顷刻间想的明明白白，奈何那一掌贪功冒进根本没留余地，现在想抽身而退必然为时已晚了。

惊骇中，恨无忌抬头看见公羊于充满了仇恨的双眼喷吐着狰狞的火花，那瘦小枯杆、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身躯突兀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只见公羊于前胸一挺，后心登时塌下去一大块，因此而转化成的吸扯之力，直接将他带了一个跟头。

不等恨无忌倒地，公羊于腾腿扭身跃至半空，左手臂刀顺势一记华丽的斜斩扫向他的头顶。

人头不保！

恨无忌大惊失色，三魂之外七魄险些散尽。

只不过他到是底是成了为天武境中阶高手，论及修为便是上官凌云来了、皇甫凡一在世也不是其敌，惊魂之下的恨无忌条件反射般了猫了猫腰，整个人变成一只大虾般的侥幸躲过了这一刀。

当然，他也明白公羊于的身手不弱，甚至比起多年前还要强大不少，真不知道这该死的老东西是怎么治好寒幽冰劲的，寒幽冰劲乃是淬了寒毒的内劲，十年没让他死无全尸，居然还生龙活虎的出现了。

恨无忌一咬牙，将整个后背全都让了出来，躲已躲不开，只能硬撑……

“噗！”

不出所料，公羊于哪会放过这等好机会，闪烁的血芒的臂刀蓝汪大盛，第二刀接连斩下登时将恨无忌的后背劈了个皮开肉绽。

这也就是恨无忌，随便换个人，哪怕是无上剑痴站在这里至少也是一刀二断、当场横尸。

感受着后背传来了剧烈疼痛，恨无忌额头上甩出豆大汗珠，疼是必然的，但是他知道眼下这节骨眼绝不能停下来。

想到这，他干脆一个前扑，顾不得山林地面上湿滑泥泞的泥土溅在嘴里，一头扎在地上双掌猛的在地面上一拍，溅出无数泥沙走石。

这掌一下暗含了内劲，泥石飞起受到暗劲的影响变成的坚如暗器，嗖嗖嗖，化成凌厉的暗器飞向公羊于。

“操，还他妈的挺狡猾。”

公羊于正待穷追猛打，看见那泥石飞来不得不避其锋芒，挥刀斩落泥石，公羊于再度扑上前去的时候，恨无忌已然扶着长剑站了起来。

“公羊于，没想到十年不见，阁下的修为提高到如厮的地步，恨某真后悔当初没能一掌毙了你……”

恨无忌咬着牙崩出鲜血横流，一腔悔意不甘的在体内滋张。

“十年前？”公羊于冷酷绿豆小眼里泛出点点泪花，十年前毁山灭寨、亲人们葬身火海、变成刀下亡魂的一幕幕再度呈现。

“爷爷……，救我，爷爷……”

“爹……快走……”

“师尊……”

“寨主，给我们报仇……”

血腥往事历历在目，公羊于双眼登时变成野兽般腥红与狰狞：“操，恨无忌，枯骨寨七十余条冤死孤魂，今天找你偿命来了，拿命来……”

公羊于咆哮着，宛若一头失去了幼崽的雄狮发了疯似的扑上前去，他的步伐凌乱到不见任何章法，俨然被积压了十余年的愤怒占领了理智的高地，这一扑出去，他好像看见了身边身后，乃至四面八方都站着自己的亲人，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所有的口形都不约而同的吐出相同的寓意……

杀！

报仇！

报仇血恨！

“杀！”

公羊于愤恨的怒火燃烧到了极致，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他身上的蓝光从淡蓝、天蓝、海蓝，猛的变成了幽蓝，竟然在这一刻突破了体内的桎梏，提升到了天武境高阶的地步……

“蓬！”

其貌不扬的公羊于、矮小丑陋到无法语言形容的老头，在这一刻，绽放出生命中最为光辉的一瞬，那漫天的幽蓝，仿佛把树林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铺天盖地的尽是充斥着血腥的冰冷气息。

“血魂八荒……”

“唰~唰~唰~唰~唰~”

漫天刀影无所畏惧的施展开来，就连站在不远处的风绝羽也无法看清战场中心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公羊于的怨恨，风绝羽深有感触，虽然没有经历过，但试想一下，一个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亲人整整七十余口人尽数倒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将会何等绝望的心情。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看着那漫天纷飞的绝望刀影、复仇的刀芒，风绝羽忍不住滴下了热泪。

“老头，恭喜你大仇得报了……”

风绝羽抬头抹了一把眼泪，愈发的觉得自己把这次机会全然的让给公羊于乃是与生以来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恨无忌，他该死。

活该千刀万剐。

“噗！”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从刀影中传出，绞碎了那连绵不绝的刀剑碰撞的惊鸣，深深的掩盖了公羊于内心的伤痛，这一刻，他将所有的怒火全数的发泄到了恨无忌的身上……

“噗~噗~噗~噗~噗~噗~”

连串的血泉暴涌升天，刹那间弥漫了整片树林，仿佛一张悲天血雨，将绿油油的树叶染的血一样的通红。

一刀、两刀、三刀……

述不尽十年来悲伤痛楚……

十刀、二十刀、三十刀……

还不完十载未偿的恩仇……

公羊于，那个一直以来在风绝羽心中懒惰而无情的老头，终于宣泄完他十载的积怨，将所有愤怒都寄托在手中尺许长的臂弯短刀上。

“蓬！”

一声惊鸣响过，刀芒尽散，风绝羽瞳孔中一个圆胖肥硕的身影好似炮弹一样崩飞而出，狠狠的撞断了四株碗口粗的树木砸在了十米开外的崖壁上。

碎石被碾压成粉末、流石，不尽飞溅，却挡不住公羊于满腔未完的恨火，任凭脸上被流石划出血痕无数，公羊于还是一往无前的冲了过去，将两柄臂刀用尽平生的力气狠狠的插在了恨无忌的胸口，钉死在冰冷的崖壁上……

灰烟慢慢飘散，那肥硕的身躯孤零零的挂在并不厚实的臂刀上，却坚固倔强的不让恨无忌的身体掉落下来。

血沿着崖壁书写了一段恩怨的结局，流进了大地，从此宣布告终。

可以看到的是，恨无忌早就已经死了，他在临终前也没忘记用着最为恐惧的目光看完了公羊于施展出完成的一套为了血耻报仇磨练了十年来的血魂刀法，他死不瞑目，因为他不懂，为什么寒幽冰劲没有在公羊于的体内暴发，为什么公羊于刀法会变得让自己望尘莫及……

“我的儿、我的儿媳，我的孙儿……我给你们报仇了……”

大仇得报的公羊于盘坐恨无忌尸体前嚎啕大哭，哪有半点刚刚刀兵所向、纵横捭阖的一代血魂刀王的样子，公羊于现在就如同晚年丧亲的老妪一样哭天喊地，抒发着最后一丝沉压在心底的怨恨……

风绝羽哑然，站在公羊于的身后默默不语足达半个时辰，任由他抒发完心中的郁结方才慢慢的走了过去。

右手搭在公羊于的肩膀上，风绝羽叹道：“老头，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需要活下去，今日你将双刀插入恨无忌的胸口，亡亲众泉下有知，定当瞑目了。人生无止尽，还需往前看，这个句点只是你一生中节点，不代表结束，莫要太过悲伤了……”

风绝羽老气横秋的开导着公羊于，良久过后，老头方才扶地站起，望着已经变得冰冷僵硬的尸体，说道：“你说的对，人活着还是要往前看的。”

他回过头，脸上的悲伤已然散去，是彻彻底底的散去，不再忧伤，却是一种解脱。

盯着风绝羽看了很久，公羊于破天荒的对风绝羽谢道：“小子，老夫从来看不起任何人，不过我服你，没有你，老夫不会这么快报了血仇。”

风绝羽点点头，施恩莫忘报，老头是性情中人。

可突然，公羊于话锋一转道：“但这不代表你可以装腔作势的教训老夫，小王八羔子，你才多大，居然用那种语气跟老夫说话，想死不成？”

“嘎？”

先前公羊于还一本正经、发自肺腑道谢，转过脸就依老卖老，顿时打了风大杀手一个措手不及。

“靠啊，你个没心没肺老东西，本少好心好意开解你，居然不领情，怎么着，过完河就打算拆桥是不是？少跟我来这套，我们的承诺还有一年多，你休想抽身而退。”

公羊于被气笑骂，上前就给了风大杀手一记暴粟：“拆桥？你少来，嘿嘿，你休想把老夫甩掉，说，你身上还有好东西，老夫突破了天武，正需要好东西滋补，进军神武境。”

“神武？你杀了我得了……”风绝羽一头比两个头大，捂着脑袋落荒而逃。

“小子，别跑……”

山林中，极度的悲伤过后便是守得了云开见天晴，一老一小一前一后，追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