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姝这一路也是真的累了，二月末的天一路快马，吃喝休息就甭说了，光是那一道道刮过来的冷风就让人崩溃。

但燕姝始终记着，上座的是国主，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这才坐下，又告了声罪。端着热茶就是咕噜噜的往嘴里灌，然后插着块糕点就吃了起来，还一只眼瞧着那已经被她吸干了的茶叶沫子。

皇帝忍不住无语，说这孩子长进了知道恭顺了吧，可瞧瞧御前这吃像。

也不是说多无礼粗鲁，就……感觉很可怜。

这回太后和皇帝母子俩的脑回路终于是搭上了线，看着燕姝的眼神都有了些微的同情之色。

燕姝也没磨蹭，稍微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后便说起了这次的事情。从她点兵出发，粮草安排，一路遇到的事，以及使臣团当时的情况，以及对黑女巫的观察和最后的暂时压制等等，都一一交代明白。

“你的意思是，等她们积蓄到足够的能量，瑞兽的方案就不能用了？”皇帝问。

燕姝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能用，这应该是她们天命所惧的东西，无论她们的能量多强，多少还是能起点作用的。但若一直只使用此法，耗费的人力物力难免会越来越大，伤亡更是不敢保证。”

“臣女的意思，恐怕咱们还是得尽快另寻它法。”

皇帝的神色晦暗不明，倒不是对燕姝有什么意见，只是一瞬间又想起那糟心的人鱼干尸来。

燕姝见他神情就知道在想什么，冷不丁的突然叹了口气，“说实在的，人鱼族究竟是否还有留存，实力如何，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但有一点我知道，它们恐怕不愿意轻易现世。”

皇帝不说话，就那么无波无澜的看着她，仿佛在说，你都把东西带来了，现在说这些？

若换了别的人，被皇帝这样的神情看着恐怕早就吓得肝胆俱裂了，但燕姝半点惧意都没有，正色道：“实话说，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愿意去打扰它们的安宁，希望皇上和太后也与我想法相同。”

皇帝：……

你这是希望吗？你这是明晃晃的要个态度啊！

“皇帝，哀家前几日翻阅史书，也见有记载，说鲛人一族孤僻，不喜阳不喜陆地，而且这么些年也几乎不面世，恐怕正如荣安所言，它们或许并不想面世。”

太后声音幽幽，又带了些怅惘和警告的意味，“现在我们对这些种族并不了解，若是我们的求盟在它们看来是种打扰，怕是一敌未退，又添新敌啊。”

燕姝不由得暗中给太后比了个大拇指，这也正是她最担忧的地方。

那些黑女巫如此吓人，谁又能保证这些看着小小只人畜无害的鲛人没有点保命的手段呢？就拿人类来说吧，看着娇弱，一刀就能捅出不少血，可研究的兵器炸弹之类的玩意儿多吓人呐！

“皇上。”燕姝喊了一声。

皇帝又看了她一眼，这才道：“你的意思朕明白，寻找鲛人的事就全权交给你，成也好，不成也罢，朕和母后绝不插手。”

得到皇帝的许诺，燕姝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朕还是个逼迫人的暴君不成？”皇帝不悦道。

燕姝嘿嘿笑，“哪能呢，皇上最英明神武，最体恤万民了。”

“马屁精！”皇帝嗔了一句，然后道：“朕会召集得力的臣功们按照你提供的信息商议下一步的对敌之法，你回去后也多盘算下，有什么想法直接送信入宫或者你来都行，那个令牌朕就暂时搁你那儿了。回去休息吧，各部那边明儿再去交接。”

“多谢皇上，多谢太后，那臣女就告退了。”燕姝是真的累，起身行礼后就要走。

“等等。忘了问，听闻谢举人考试后也赶过去了，怎么没见他跟你一起入宫？”皇帝问。

燕姝茫然脸，“啊，皇宫是能随便进的吗？”

皇帝：……

“行了，走吧。”皇帝不想再说，直接挥了挥龙爪。

燕姝很快离宫，谢珩还在外面等着她。

上了马车，燕姝将袖中包着的两块糕点递给谢珩，“饿了吧，先吃点，回去我让屏嬷嬷给你弄好的。”

谢珩本是满身疲惫，但见到媳妇这么心疼自己，眼神一下子就亮了，将脑袋凑过去，“你喂我。”

燕姝还真就耐烦了喂他吃完了一个小糕点，这才将剩下的一块塞他手上，“是不是有些冷？”

“不冷，看到你就热乎了。”谢珩顺势拉住了她的小手。

夫妻俩在马车上腻歪，宫里的皇帝看着那干得能烧火的茶叶沫子和空荡荡的糕点盘子，脑门上写着大大的无语。

太后也很尴尬，帮着找补道：“小孩子嘛，长身体的时候，难免胃口大些。”

皇帝：“……儿子不是嫌弃她吃得多，就是这，想要直接让朕再拿就是了嘛，堂堂郡主之尊，俩糕点还要顺袖子里带走，说出去多丢人呐！”

“苦命长大的姑娘，珍惜粮食，惦记夫君，是个好孩子。”太后道。

皇帝想吐槽两句缓缓心神，但句句都被自己亲娘给堵了回来，最后也不想说话了，心里愁着今年的赋税，前些时日的北边的雪灾，南边的洪水，还有那随时可能突破碧青关的妖怪们。

当然，还有那人脑袋鱼尾巴的鲛人。

就俩字儿，愁啊！

“哀家也累了，先回宫了。”太后起身道。

“朕送母后回去。”皇帝过来搀扶。

太后摆摆手，“不用了，哀家身边多得是服侍的人，只是皇帝你……别什么事都揽自己身上，也该让孩子们历练历练了。”

自古以来没有一个皇帝爱听“立储”之类的话，即便是生母委婉提及，皇上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不愉。

直到太后走了，皇帝重新坐下，鬼使神差的想起燕姝一句话来。

【活得问心无愧不就好了，哪有那么多的放不下！】

是啊，哪有那么多的放不下？这么多的事揽身上，件件都亲力亲为，巴不得河堤上每块石头子儿都是自己垒上去的，到头来得到什么了呢？

得到了一身的疲累力不从心，和儿子官员们对自己不放权的怨怼，何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