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看轮廓，是半个成人高，像是个孩子。

“谁啊？”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呼噜。”堂叔抬手揉了揉脸。

我小心翼翼地下床，朝那人凑过去。

“咯咯咯~”

这个时候，黑暗中的那人发出了一阵笑声。

我这才看清楚了对方的样子。

一副诡异到极点的笑脸！

这不是赵老二给姑姑做的那个假身吗？

我下意识后退，被床边绊倒，摔倒在堂叔身上。

“叔！叔！”我恐惧得尖叫都破了音。

“叫你妈了个比，还让不让人睡了……”堂叔揉着眼坐起来破口大骂。

“叔……”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指着黑暗中的假身。

堂叔看向那假身后，整个人缩到角落里，问：“阿生，这是咋回事啊？”

“走……走……走……”

假身发出声音了，明明它没有张嘴，它连嘴都没有，这声音是凭空从假身的躯体里发出来的，伴随着嗡嗡的余音。

“堂叔，我姑姑这是不是赶我们走啊？”我哭丧着脸说道。

堂叔咬了咬牙，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你走了，阿生我来管着，你安心去吧。”

神奇的是，堂叔说完这些话之后，姑姑的假身真就没了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就好像真的死了似的。

我不敢动弹，生怕我的视线挪开后，假身就会凑到我跟前。

这诡异的气氛持续了好一阵，我实在受不了了，碰了碰堂叔。

“叔儿，现在咋办啊？”

堂叔不说话，只是盯着假身好一阵子，看到假身毫无异动，他才松了口气说道：

“没事了，咱们去院子里，把假身烧了吧。”

“能烧吗？姑姑会不会怪我？”

“能烧了，现在这假身已经没有用了。”堂叔推了推我，“别压着老子了，老子快喘不过气了，你去把假身搬到院子里。”

我问：“你为啥不去？”

“我怕。”

我心哭说，我也怕啊。

没办法，总不能两个人在这争论谁去动手，一直到天亮吧。

我脆弱的神经都快受不了了。

我伸手碰了碰假身，一碰就倒。我吓得缩回了手，好在那假身没有啥反应，不然我能一下蹦三尺高。

堂叔笑道：“哈哈哈，瞧你那样。”

我鄙夷地扫了眼堂叔，暗自腹诽，有本事你来啊，估计你跳得比我还高呢！

我把假身抱起，轻飘飘的，放在院子里。

堂叔拿出火柴点燃了香烛纸钱，像是祭奠姑姑一般，然后又用烛火将假身点燃。

假身很快就烧成了灰烬。

堂叔让我把灰烬拿到门外去撒了。

我点点头，抱着假身到门口。

我小声说：“姑姑对不起，我没用，我没能把你救回来，对不起您，您把我养那么大，我却把你害死了。”

说着，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唉……”

一声叹息。我瞬间精神了，姑姑还没走！

我急匆匆跑回屋子里，堂叔翻箱倒柜的在找什么东西。

我赶忙说：“叔儿，我姑姑还没走……”

堂叔回头，像是看神经质一样看我，说：“你说什么傻话呢？你罗大力附身了？”

我急了，断言道：“我说真的，我姑姑她的声音……”

我话还没说完，姑姑的声音突然从我喉咙里发出来，与我的话语重叠了。

“咯咯咯……”

我指着自己：“你看。”

堂叔也蒙了，但他硬着头皮说道：“三姑，我说了我会照顾阿生的，你放心去吧，你不相信我？”

“咯咯咯……”

“好好好，我会救他的，你放心，我这命都是你给的，也是时候……”

“咯咯咯……”

堂叔不耐烦的说道：“你别催了。”

我此时特别难受，就感觉喉咙里空荡荡的，却发出了姑姑的声音，就好像姑姑就在我的身体里似的。

堂叔拿出了一尊蒙尘的佛像。

我姑姑不笑了。

我疑惑地问道：“叔儿，你听得懂我姑姑的话？”

“猜的，我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听得懂鬼话。”堂叔一摊手。

我带着哭腔问道：“堂叔，我姑姑到底想干啥呀！”

“唉……你别怪你姑姑，她实在没办法了，不然也不会用假身寄魂在你身上。”

堂叔解释道：“你姑姑走了，但是不放心你，所以回来了，假葬葬的是病，你姑姑有一魂一魄藏在假身上了。”

我猛然想起曾经听到的传说，葬病葬的是人的一魂一魄，我还嗤之以鼻呢，没想到是真的。

“那姑姑说走走走，是啥意思？”

“你姑姑是叫我呢，我叫林州。”

我点点头：“我还以为姑姑赶我走呢。”

“亲情血浓于水，她没想害你，是想保护你啊。”堂叔叹息道：“你不是说你那尊佛像不管用了吗？你姑姑就发出声音想警告你。”

我听了这话，顿时明白过来，确实，姑姑每一次发出声音，都是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她这是想提醒我快走。

扑通！

我跪了下来，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姑姑，孩儿不孝啊……”

堂叔推了推佛像，说道：“天亮之后，这尊佛像你拿回去，应该就没事了。”

“这不是你的吗？”

堂叔不耐烦的低吼道：“让你拿你就拿！”

我被吓了一跳，“堂叔您没事吧？”

堂叔摇摇头：“睡觉去了。”

我奇怪的看了眼很快又打起呼噜的堂叔，总感觉他有什么话没说。

堂叔的呼噜声依旧那么响亮，我则睁着眼熬到了天亮。

这段时间我就借着月光看这尊佛像。

倒还真让我看出点东西来，佛像的脸很猥琐。

猥琐到一眼看过去，根本不像是一个佛像，反而如同一个装模作样的臭老头。

这玩意儿，能镇邪吗？

天亮后，堂叔起来做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早饭。

我看着桌上的鸡鸭鱼肉，心想就算是过年也不过如此吧？

堂叔却不以为然，跟我说：“吃吧吃吧，吃完赶紧滚。”

我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细想，估计堂叔也被姑姑吓得不轻。

“好香啊，过年啦？”

罗大力闻香而来，站在门口。

堂叔破口大骂：“滚滚滚，一边去！”

罗大力也不恼，搬起一个小凳子就坐在边上，脏兮兮的手一把抓住一个鸡腿，说：“吃得比过年还好，断头饭也不过如此吧！”

我脸色一变，说这么犯忌讳的话，罗大力要挨打了。

堂叔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骂了句：“你真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罗大力笑嘻嘻的也不说话，有鸡腿吃，对他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

“罗大力啊，你跟阿生是好朋友吧？”

“那没得说！”罗大力用油腻腻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脸一黑，甩开了他的手，好家伙，拿我当擦手布了，抹了一手的油在我身上。

“以后你多去他家走动走动啊。”

“那必须的！”罗大力说道。

“你别来，来了就知道吃！”我翻了个白眼道。

“你还不识好歹了，有我在全村人都不敢欺负你，不然我就弄死他，谁不怕我啊？傻子弄死人不用坐牢的！”

我和堂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憨货到底真傻假傻？

罗大力这家伙，有时候看着就是个傻货，但是有些时候，他又比所有人都要灵光。

“嘿，阿生你这玩意儿真丑！”罗大力指着堂叔给我佛像道。

堂叔的脸一下就黑了。

我也疑惑的看向了堂叔，“叔，这佛像确实……”

我想说丑的一逼，但在佛像前不能无礼，就换了一个措辞。

“确实有点不堪入目……”

堂叔苦笑道：“李师傅雕刻佛像，世人皆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但谁又真正见过神佛长什么样子？有些工匠觉得，神佛就应该是慈眉善目普度众生的形象。”

我点点头，确实如此，无论是在网上的，还是现实中的佛像都一脸和蔼。

堂叔却摇摇头：“可李师傅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啊，既然人有美丑，那神佛为什么就不能有美丑？李师傅觉得，既然神佛说天下众生平等，那神佛就应该包罗万象！美也好，丑也好，都是佛的一面。”

我一愣，觉得李师傅说的很有道理。

堂叔摊摊手：“反正我就靠这佛像活了那么些年，反正不管李师傅是对是错，佛像就这样了。”

堂叔又小声说道：“当年你姑姑还问李师傅觉得佛像应该长什么样。李师傅想了想，然后照他的样子雕刻了一个！”

说着，堂叔瞥了眼佛像。

“难不成这佛像的脸就是李师傅？”

堂叔点点头。

“我去，这也太……”

“太狂了？是啊，你姑姑也这么说，然后李师傅愣是气得不给我雕佛像了，然后你姑姑就动手了。”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饭后，已经是中午时分。

我和罗大力回家了。一进家门，我就看到满脸幽怨的赢四。

赢四生气地说道：“你去哪了？”

我也有些生气，这货昨天晚上睡得可真舒服，我却那么倒霉。

赢四看了眼我手里的佛像，脸色更怪了，问：“你又去请了一座回来？”

“怎么了？”

“你一家供两尊佛，供得起吗？你没听过一庙不容二神这个道理吗？”

我说：“我听过一山不容二虎。”

赢四尴尬的说：“咳咳，差不多差不多，你请了一尊佛像回来，就得把另一尊佛像送走。”

我疑惑地挠挠头，看向罗大力，问：“有这个说法吗？”

罗大力笑呵呵的问：“你傻吗？我又不知道。”

我竟然被一个傻子问得哑口无言。

我看了看手里的佛像，还是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佛像太诡异了，把它送走也好。

“怎么送？”

“简单，葬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