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风吹来，将堂屋的大门关上。

“碰！”

一声巨响，这完全不像是被风吹的动静，像是有双愤怒的手从外头狠狠摔上了门。

屋子里没有掌灯，门关上后立马陷入一片漆黑，我却看到老村医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野猫的眼睛一样反射着幽光。

我从来没有见过人类的眼睛是这样的。

这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仿佛看到了什么深仇大恨的敌人似的，屋子里的气氛瞬间诡异极了，我被吓住，一动不动，生怕我稍有异动对方就会扑过来。

“阿生，你看村医的眼睛……”

好死不死，罗大力凑到我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我气得恨不得踩死他，我还看不到吗？

我猜老村医这屋头里肯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在我们都被他盯上了！

“嘘，小声点儿，别吵到他。”

我对罗大力说。

罗大力这傻货却更大声的问：“吵到谁？”

这嗓门一扯，我就感觉不好，下一刻，一声好似猫叫的怪声响起，一双苍老的手死死抓住了我的手。

我绷紧的神经一下就炸了。

碰！

门被推开了。

阳光照进来，我看到老村医愤怒的脸。

老村医抓着我的手臂，将我和罗大力推了出去。

“滚！滚出去！”

老村医异常愤怒。

看到老村医的脸，我心里的恐惧一下子消散了。

“叔，你干啥。”

一直把我们推到院子里，老村医回头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堂屋，转过头低声对我说：

“不要再来了，我真的什么也不能说，你也不要再问了，谁都不要问了！”

老村医脸上没了愤怒，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哀求和焦急。

推搡到门外，我情急之下一把抓住门框，不让他关门。

“叔，你在怕什么？你在怕我姑姑吗？我姑姑为什么不让你们对我提起？”我连连发问。

老村医脸色难看，再次回头看了眼堂屋，眼光绝望：“阿生，你别问了，你只需要知道，无论你姑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我愣住了，果然，这一切还是和姑姑有关系。

我早就该猜到的，可是，姑姑到底为什么要隐瞒？

我心中刚生出这些疑惑，老村医就一把掰开我的手，狠狠地摔上了门。

“你说老村医咋吞吞吐吐的，好像有谁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不让他说话似的。”

我点点头，刚才那两阵阴风太诡异了。

难不成是姑姑在阻挡我？

我可没忘，姑姑还待在我的身边。

姑姑为什么杀死小芸嫂，姑姑为什么隐瞒十八年前那一夜，老村医到底在害怕什么？

今天下午是堂叔出殡的日子，他身边没有什么亲人，所以丧事从简。

堂叔是为我而死，我该去送送他。

堂叔出殡的队伍很萧索，没什么人，除了雇来抬棺的人，还有几个吹丧礼的乐人，剩下的就是堂叔零零散散的几个牌友。

我在一旁撒着纸钱，一路把堂叔送上山。

不知道堂叔能不能前往阴间轮回，还是会被山上那东西带走。

坟山很大，一条主路上山，草草下葬，随行的人随意拜了拜，便下山去了。

村长拍了拍我的肩，微微叹口气说：“生死有命，你也别太难过。”

我点点头，站在堂叔的坟前，出殡得匆忙，堂叔连块碑都没有。

坟山上烈日当头，就剩下了我和罗大力俩人。

罗大力被晒得龇牙咧嘴的，“阿生，你想什么呢？赶紧走吧。”

“我想出去。”

“去哪？”

“去哪都行，找点事做。”

“你不回来啦？”罗大力吃惊的问道。

我苦笑一声：“我姑姑走了，堂叔也走了，我还留在村里干什么？”

罗大力挠了挠头：“你走了，我得换个地方吃饭了。”

我笑骂一句，说：“吃货！行了，回家，我请你吃饭！”

我俩一路回到家门口，却看到我家门口蹲着几个小孩儿。

罗大力凑过去一看，几个小孩看到是罗大力，立马全都散开了。

罗大力指着地上，叫道：“阿生，你家的佛像被这几个熊孩子弄碎了！”

我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急匆匆跑过来一看，顿时目眦尽裂。

罗大力见状，抓住一个小孩的衣服就提了起来。

小孩吓惨了，不停地哭，我此时也不管那么多，咬牙切齿地问：“谁让你们那么干的？”

小孩一直哭，罗大力就使劲儿晃他：“说！谁让你干的？再哭就把你扔到山里喂狗！”

小孩害怕极了，慌忙抽抽搭搭地说：“是一个大哥，给我们钱，让我们把东西偷出来，我们真不是故意砸了的。”

我心中一动，问：“是谁？我们村的吗？”

“不是。”

我连忙描述赢四的长相，小孩点点头，然后掏出一把钱。

我和罗大力一看，都愣了，这哪是钱？这是纸钱！

小孩也吓惨了，赶忙说：“不不，之前不是这样的！”

我顿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赢四对我出手了！

“他人呢？”

罗大力凶神恶煞地瞪着小孩。

小孩指着一个方向，说：“他往老村医家那边去了。”

我沮丧地看向地面断成两节的佛像，这可是堂叔用命给我换来的。

罗大力挠挠头：“要不，我给你用强力胶粘一下？”

我咬着牙：“特么的，咱找他去！”

罗大力指着地上的冥币问：“阿生，你说他会不会是鬼啊？”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道：“你见过大太阳下出来的鬼吗？这家伙最多会俩招骗骗小孩。”

罗大力挠挠头：“也是，他就一个人，咱们两个人，还打不过他？”

我将佛像收好，和罗大力一起往老村医家跑去，怕就怕我们慢了，赢四就跑了。

事实证明是我多心了，赢四就在老村医家里等着我呢。

我怒气冲冲地推开门时，赢四神色默然地看着我说：“来了？”

来了？你就给我来这个？这么轻描淡写？

我可绷不住：“我草！你大爷！你特么想害死我！”

赢四一把推开我，说：“你不是想知道十八年前发生的事吗？”

我愣了一下，赢四冷笑着指着老村医：“你说！”

老村医脸色惨白，嘴唇发颤：“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

老村医踉踉跄跄的退后，撞翻了椅子。

我皱着眉看赢四，他为什么会对我的事那么上心。

我质问道：“赢四，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砸我的佛像干什么！”

赢四冷笑道：“你真以为那东西是什么好玩意儿了？你被骗了，还不自知！蠢货！”

我气个半死，事情都败露了，他还在狡辩。

“那可是我保命的东西！”

赢四指着我身后：“你看看你身后，再重复你的话。”

罗大力也惊叫一声：“阿生，你的影子！”

我扭头一看，影子在院子里拉的老长，我没反应过来，影子有什么问题？

罗大力一脸悲悯地看着我：“阿生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呢！”

“我是傻，但也知道现在大中午的，影子不会那么长。”

我抬头看向天空，烈日当头。我再看影子，不仅长，而且轮廓看起来根本不是我的样子！

更像是，一尊宝相庄严的佛像！

我蒙了，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玩意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赢四冷哼道。

“你一早就知道？”

赢四点点头：“我翻腊肉的时候，也就你家的佛像长得那么阴阳怪气的，也就你傻，才会相信这玩意儿能辟邪。本来你家里有一尊缺脸的了，结果你又请了一尊回来，这不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我慌了：“那咋办？”

赢四还没说话，屋子里的老村医惨叫一声。

我们三人急忙冲进去，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老村医手上拿着一把老虎钳，活生生将自己的舌头给剪了下来，老虎钳可不是剪刀，舌头的断口一片烂肉，可想而知这种痛苦足以让人休克！

老村医此时的样子十分可怖，手上嘴里全是血，桌子上的舌头还会抽搐。

我被吓惨了，喊道：“叔！你这是干啥！你干嘛那么想不开啊！”

老村医听了我的话，顿时激动起来，丢下老虎钳，一把揪住我的领子把我摁到墙上。

老村医激动万分的冲我吼，但是舌头被他自己生生夹断，只能发出模糊的字节，听起来就好像野兽般的吼声。

赢四和罗大力上前帮忙拉走老村医，我身上全都是血。

老村医还在激动地咆哮，我缓缓退后，被门槛绊倒，顺势连滚带爬地逃出屋子。

我蹲在屋外的墙边，双手抱头，难以接受刚刚发生的事。

赢四走了出来，深深呼了口气，说：“断气了。”

罗大力这么大胆的人也吓得不轻，踉踉跄跄跑去找村长。

我惊疑未定地抬头，看着赢四：“你都对他说了什么？”

赢四说：“我问了他十八年前，你出生那天的事。”

“因为说了这件事，他就要夹断自己的舌头？”我难以置信。

老村医在我面前生生夹断自己的舌头，然后对我一直咆哮两个模糊的字节。

我没有告诉赢四，其实我知道是什么字，因为老村医在我的手上写下了两个字。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