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云心乱如麻。

这时忽然想起太平岛寺庙里修剪树枝的老者所说的一番话：“人类跟树木没有两样。我们也不过是众多生命形式的一种，宇宙运动，星系变化，早就决定每个人的一生框架。看似无法改变，但人与树不同，人是高智动物，是不断运动的生命体。虽说有命运，但可以在即定命运轨线里丰富过程，改善结果。”

尚云心忖：如果事情无法避免要朝这个方向发展，一定会有办法改善结果。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心中某种坚固的观念正在悄悄瓦解，露出真实柔软的模样。

九月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自己在雾海茫茫里沉浮，她抓住一根绳索往上爬，然而，她每向上攀爬，绳索就随着往下沉，怎么也上不了岸。

她看到父母和奶奶乘着小艇，焦急寻找，喊着九月的小名：月儿。

他们的脸很模糊，但依稀能分辨出轮廓来。奶奶颤着声音问：“月儿，你在哪儿？不要躲了，回家吧。”

她扑打着水面，“我在这儿，在这！”

他们像是没听见，驶着小艇从她面前过去了。

九月心急，却没能发出声音叫住他们。有一位少年拉住她的手，那人眉清目秀，淡淡地笑容总带着些忧郁，目光深遂如一个大人。

“九月。九月。是我。”

她看了他一眼。随后就听到砰地一声，远去的那艘小艇在巨大波涛里倾覆，爸爸妈妈和奶奶无声地沉没在苍茫大海。

她瞠目结舌，亲眼看着他们的生命消失在眼前，心中疼痛弥漫，喉咙里像塞住棉花，只剩哽咽。

“九月，九月，你醒醒。”

她在剧烈摇晃下，终于醒了。泪水模糊了双眼，过了一会儿才认出他来，呐呐道：“古先生。”

“做恶梦了？”尚云问。

又抽几张纸替她试泪，旁边已经放了一堆纸。她喉咙里发出哽咽，却没哭出声，眼角的泪水就这么一直流，怎么叫都叫不醒。

“嗯。”她用手擦了擦眼角，坐起来。

“你洗漱好下楼吃早餐，我等你。”尚云起身，眉眼之间写着担心。

“嗯。”她点点头，看他离开。

尚云带九月见了两拨人，一拨是普世的律师团，对媒体发起维权公诉。一拨是公关团队，向外发出正声，一方面维护集团，另一方面维护了九月。

鸣望公司方面其实也正在做这些工作，试图制止言论。而米莉也正在力挽狂澜，不想让事态扩大。

无奈媒体可以控制新闻报道内容，却不易控制公众为弱势发声，苏苏遭受校园霸凌的往事被挖了出来，这本就是社会痛点，何况普世和九月牵扯其中，本就聚焦各阶层人士关注，舆论发展愈演愈烈。

因此，在受到普世集团的律师函后，媒体也慌了，打电话给米莉施压。米莉不作任何回应。

两天后，普世集团的所有员工均在社交网站上发布郑重声明，坚定支持普世公司以及九月。文菌在普世内媒具有影响力，也算半个外媒人，她的犀利发言也义正言辞维护自己公司的形象，并斥责某些不良用心无事生非，造成受害人九月及苏苏的凄凉处境。

九月课程的理念被公布出来，并且其他十一位学员集体露面自拍视频短片上传至网络，证明九月清白。

事情开始发生转变，但在还没查明真相之前，舆论虽有消减，仍然不依不饶。

苏苏在马易轩告知她情况后，善良的苏苏也开始担心九月的处境，强打精神自愿录了一分钟的视频，替九月发声。

没想到苏苏这一露面，激起两层大波。

一层是坚定相信慕九月的人，连受害者都看不过去出来发声了，要挖出制造这起恶劣事件的真正幕后凶手。另一层是更多的人认为受害者被人胁迫，不得不已做出此次澄清。不少人开始胡乱猜测。

好在普世的律师团非常具有效率，找出了有利证据，证明九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电脑被人私自使用，很有可能在那时资料泄露，证据是一段鸣望的监控录像。已经锁定了三个人。

第二个有力证明，是苏苏的一位同事，她得知苏苏自杀，良心上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在律师和案件调查过程中，内外双重压力下，无意透露过有人指使她们这么做。

然而，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另一股势力卷了进来，普世打出去的拳全部被无声化解掉。就连三人动了九月电脑一事，也被说成是公司在装一个新系统，米莉是这个新系统的负责人，九月平时没有空，他们便帮她补装了。

米莉不接受任何谈判与问询，以健康为由在家休息。被严实保护起来，其他两个嫌疑人统一口径，死不松口。

章主任和魏望对此事也不予回应，称不希望公司再深入卷进事件当中，只想做好培训机构的工作，拒绝回答是或不是。

本来现出亮光的事情变得一筹莫展。

魏望是个聪明人，也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一边气米莉太糊涂，一边深知自己跟米莉父亲是绑定在一起的利益体。

魏望是一个擅长权衡利弊的人，断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自损八百的事。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断尾求生，放弃九月和遥遥无望的新项目，顺便帮米莉一把，将鸣望塑造成一个正义形象，亲自露面在媒体上唾弃九月，将她彻底踩进泥坑，顺而为苏苏发声。

但这么做，鸣望跟普世集团合作就彻底没有希望了。对于这一点，他还是有点忌惮。

正在这时，米录明来访。

“你以为你力捧了慕九月，普世集团就能接纳你了吗？别做梦！尚云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目高于顶，自命不凡，连我们星海集团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一个鸣望。”

“那依米总之见，我当如何？”魏望看出他此行有备而来，便想听听他的意思。

米录明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魏望：“魏望啊魏望！你是个聪明人，现在是心里敞亮装糊涂，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还用我明说吗？”

魏望尴尬五笑：“瞧米总说的，我再聪明哪敌您的深谋远虑，字字珠玑。”

“米莉跟鸣望是一个整体，她损俱损，她荣俱荣。”米录明言简意骇，既是威胁，也是承诺。

魏望背上冒了一层汗，点头道：“那当然，那当然。”

“我该说的都说了，剩下你自己看着办。”说着，扬长而去。

此时，九月还住在望月居。她坐卧难安，提出要回去，被岑姨拦住了。“主人说了，现在外面情况复杂，你在望月居是最安全清静的。”

“岑姨，我不是小孩了，我能应付那些人。”九月说道，执意要走。

“要不你给先生打个电话，否则你在为难我呀。”岑姨说的也诚恳。

她用岑姨电话拨打尚云电话，被拒接了。

又咚咚跑上楼，翻出自己的手机，再次拨打尚云手机，仍被拒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