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没有躲，没有戴墨镜口罩之类的任何物件遮拦。面对众多记者的问话，她平静说道：“我只想说三个对不起。第一个对不起，是给苏苏的。

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是个受过伤害的女孩，虽然满脸写着冷漠与满不在乎，用高傲气场屏退旁人。在电梯里看到陌生女孩胸口扣子开了，她会主动移步到前排挡住挤进来的人，为别人争取扣好扣子的时间。她会因为别人一句真诚的赞赏而悄悄抹眼泪，会因为朋友记住了她的名字而付出了格外真挚的友谊。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身涉险境。这次事件带给她的伤害是致命的，无论这次伤害是出于何种原因，何人之手，一切根源在我。希望她能早日走出阴影，勇敢追梦。”

“第二个对不起，是给普世集团的。普世集团在过去带给我的不只是美好回忆，也不只是光芒荣誉。

更重要的是普世集团传递给每个普世员工的正确价值观，工作往往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但它是除了感情以外，唯独能完美体现出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人品、人格、志向、境界的事。

每一个普世员工都知道：工作不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它还是一种生活方式，以及一种生活态度，甚至人生态度。

因为我的事情，将普世集团牵连进来，我对不起普世同胞的信任。时间会治愈很多伤，也会沉淀出真相。那些散播不利于普世集团的流言，静等潮水褪去，终会看到谁在裸泳。”

“第三个对不起，是给我负责的十二个学员，辜负了他们将自己命运交到我手上的信任，辜负了他们的殷殷期盼。

人生不是教科书，没有固定的公式和答案，随时会有出其不意的难题等着我们应对解答。此时此刻就是一个复加题，难到无以复加，要用前面几十年所经历、所思考、所感悟去解答，总会有破解的那天。

如果你们相信我抱着十二分真心投入所讲的课，请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修练，坚持实践，无论我以后在哪里，只要你们还需要我，我仍然是你们的陪跑者，直到你们华丽蜕变。”

“我要讲的就这么多，感谢记者朋友给我提供表达的机会。”九月朝镜头鞠了一躬，飘然离去。

这不是公众要的最终结果，这三声对不起，也完全无法缓解公众的愤怒。他们将九月视为罪魁祸首，恨不能让警方介入，将她逮入监狱。

在站台等车的时候，有人朝九月扔手上的菜，水果。有人尖叫一声躲开了，有的人则制止，拦在九月跟前。但有人从后面倒了一大瓶冰可乐在她头上。

浅黄色的卫衣上全是可乐的深褐色湿污渍。

这时候的九月，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感觉像走过人间地狱般的世态炎凉，忍受无数尖酸苛薄的漫骂，狼狈之极。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车子在后面塞成了长龙，直到交警驱散人群疏导交通，朱明赶到这里时，交警才放心走开。

“九月，你还好吧？”朱明小心翼翼问，用纸巾替她胡乱擦头发。

“我终于体会到苏苏的痛了。”九月木然的说。

她只体会到一点点，然而苏苏在那样的霸凌痛苦中持续了大半个学生时代。难以想想。

“先上车。”朱明拉着她离开了现场。

“我不能回去。”坐在车上的时候，九月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你说什么？”朱明反应激烈：“你看看你现在这样，你留在这里一天，他们就会这么对你一天。”

“我回去就能躲开了吗？”九月问，身上、头发上，散发阵阵可乐黏腻的味道。

“你左右都有理，这回我不能听你的，必须回去。”朱明强硬地说道。他着实担心她的安危，后怕不已！

怪不得尚云天天将她看管在家，半步都不让她离开。才一会的功夫，她就变成这副模样了，万一遇上个有暴力倾向的，她此时就得躺医院里头。

不顾她的抗议，朱明还是将她送到了安源小镇。

朱家老夫妇忧心忡忡：“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朱太太看到九月衣服上的可乐渍，心疼的差点哭了：“这都是些什么人这干的！”

“妈，妈。没事，他们其实都是好人。”

“好人能做出这种事儿？”朱教授也怒气满面。

九月便强打精神开解道：“主要是现在真相不明，大家以为我欺负苏苏，还有苏苏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他们满肚子恐惧朝我撒气也正常。他们痛恨始作俑者，虽然把怨怼发泄在我身上，但其实他们也是担心这种坏人多了，以后下一个受苦的是他们或他们的孩子。民众齐心，这是好事。我代人受过罢了。”

“你这么善良的孩子，凭什么要代人受过。网上那些东西，我看都不敢看，看了气得我胃疼。”朱太太深深叹息，轻抚九月头发。

朱教授接话道：“回来就在家呆着，哪儿也不去了。我这点退休金，平平淡淡的够我们三人开销。受的什么气那是。”

他说的是肺腑之言。

朱家跟慕家世代交好，比亲人还亲。到他这一代，慕家夫妇走的早，慕九月十五岁一声不吭就离乡在外飘凌，四年前又差点送了命。他没替慕家照顾好九月，愧对慕家。

无奈九月这孩子也是要强的，并不想依附于他们二老。硬是要出去工作，可惜老天专挑苦命人折磨，一次又一次，真正叫人心寒。

九月深知二老心疼她，也不在这时候说什么坚持要出去工作的话，只是沉默。

一旁久未出声的朱明终于说话了。“爸，妈，本来趁送九月回家，我也应该住两天陪陪你们。但书瑶带着孩子，晚上需要我，陈妈毕竟白天要忙家务带孩子，年纪又大了。晚上总叫她也怕累着她。所以，我得连夜赶回去。”

“行，没什么事了，你赶紧趁早回去。”朱挺教授说道。

朱明无声笑笑：“爸，我就知道，只要九月在家，我就成了外人了。”

“你这小子，是你自个儿说要走。”朱教授挑着眉说道。

“我开个玩笑，要不你们这气氛太沉重了。”朱明笑道：“九月那满头满身脏兮兮的，也别拉着人说短诉长的了，让她洗个澡换身衣服。”

“知道了，知道了。回去慢点开，到家打电话。”朱太太嘱咐道。

“行咧！”朱明匆匆出门。

九月起身说：“我去送送哥。”

兄妹俩感情好，父母是看在眼里的。有时朱太太还是遗憾，为什么朱明和九月没能走到一块，朱明那么喜欢九月，暗恋了十几年，真是天意弄人。

每次朱教授就劝她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孙子都有了，还说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