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这件事，消除了怨气，这很重要。

更重要的是怎么才能像九月所说，继续去研发新的材料？说起来容易，着手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九月当然也知道他们的困境，就像一个充满信心浑身斗志的人，突然找不到出口，被困在枯井中干着急。

“山田先生，你当初研发出这个产品的经验能否跟你的研发团队分享？”

“当然可以。”

山田分享自己所学和所研究之间的关系，以及研究过程里面一些经验。翻译小声在九月身旁同声翻译。

九月觉得这还不足以启发团队去研究一个目前根本不存在的事物。

听完山田的分享之后，九月接着上台补充了一番话，由翻译在旁边转述：

“山田先生分享了宝贵的经验，我们受用无穷。我想再补充两点。研发一种产品就像要将想象落实在现实中。是中国古话中的‘无中生有’。

无中生有最重要的是‘有’，第一，先有清晰的结果，我想达成什么目的，创造这个目的能解决什么问题。无中生有的东西是解决核心问题的最初构想。

我们的祖先‘类人猿’为了休息好，不受野兽攻击，群居在石洞里。这是我们最初‘家’的模型，山洞太潮湿，还漏风。大家开始砌石房，再到建木房，为了不容易发生火灾又开始建砖房，为了防地震，更坚固，可以建高楼大厦，最后我们都住在框架力学为基础的建筑物中。

第二步，是不断完善的过程。我们要无中生有一个最初构想——我要研发产品出来解决什么问题。最初构想明确之后，就可以解决不断产品遇到的小问题达到迭代发展，越来越近趋于完美。

比如吃饭的桌子，在祖先类人猿时代，没有桌子的概念，凭空想像不到它的模样。只想解决大家坐在地上围地而食的丑态，于是最初构想出来了，地上多了一个土包支架，土包上放一块平整的石板，大家围着石板分东西吃。

产品模型是出来了，但支架不平稳啊。于是开始解决产品的缺陷：搬来平整的石头垫在下方，现在平稳了；但石头与石块之间不好挪动，就干脆做几个石柱接在上面，又解决了整体性的问题；最后为了解决笨重的问题，让桌子更轻盈，方便、大方、好用，于是古人开始选材。去山中找木材做桌子。

当然，木材中还有更轻的，更坚固的，能防水防蛀的，最后，除了实用，还有美观，除了美观还要有艺术感，能值得收藏，我们今天的桌子仍在不断进化，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小问题。

你看，只要产品最初的构想出来之后，再持续不断解决产品缺陷，最后完美的产品就会一步一步精雕细琢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两步是整个研发工作的核心问题，抓住核心问题，其它问题不再是问题。”

庞大的研发团队经过九月这么一启发，从最开始的空气凝固，到随后展开激烈的讨论。

山田先生满意地握了握九月的手：“中国文化了不起！大家看到了希望。”

九月听不懂，但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很满意。

走出来后，周边安静了，翻译才跟她说了山田先生非常欣赏中国文化，大家因为她的一番解释而有了思路。

“那就好。”九月淡淡笑了笑。

解决了核心问题，接下来的工作都由任聪去执行，按照统一流程往后推行就可以了。

九月跟任聪交接好工作，预备第二天即回国，她还有很多工作堆在那里等她回去解决。忽想到任聪初来日本那段时间，为了恶补本地文化做了很多调研，她自己以后要深化各种宏观文化下的个体文化，对调研资料也想了解。

任聪说，那些资料还在办事处，晚点去拿给她。

“不用了，你忙吧。我去一趟办事处。”

“不可，今天官方已经发了两次红色警报，台风马上登陆，我知道文件放在哪里，不用花时间找，我去比较稳妥。”

这时，山田公司的代表进来找任聪，说大家都在等他。山田公司的员工很守时，任聪一时脱不开身。

九月想了想说道：“工作为重，你去忙吧。把钥匙给我，去去就回，哪会这么巧碰上台风。”

“那叫书仪陪你去，他熟悉。”任聪说道。

九月拨通书仪电话，他接尚董正在回来的路上，尚董昨晚凌晨三点坐私人飞机停在东京，日本台风影响让他迫降在安全地带，五分钟前刚接到他。

等不及了，九月匆匆挂断电话。

车子实在不好打，路上车辆也比较少。好在办事处离山田公司不算远，慢走半小时，快走一二十分钟就能到。

九月蹬着一双高跟鞋，一路连走带跑，找到办事处。

办事处不算大，也就三间办公室，一个茶水间一个会议室。她依稀记得任聪说放在文件柜上面。

客户资料多，都放在文件柜里，这么一翻找就耽误了些时间。

听到门外“哐当叭嗒”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下起了倾盆大雨。九月吓了一大跳。在一个黑色A4文件快劳夹里找到厚厚一沓调研报告和原件。

她想了想，找了一个塑料袋套在快劳夹外面，以防被雨水打湿。

关了门就要离开。

这时的风和着暴雨冲涮过来，不消一顷，九月浑身透湿。

有电话打了过来，在手中振动。她接了电话，信号断断续续，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她在哪。

一块铁皮被狂风卷起，差点砸在她头顶。她吓得小脸煞白，紧贴墙壁险险躲过一劫。

“......九月，你在哪？”尚云声音都变了。

她被风推着走了很远一段路，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离开办事处......”九月喉咙里灌了一口风，堵住剩余的话，被一股狂风猛然一推，又轻飘飘移了一段距离，她趁风停下来的时候，抓住一栋楼的外墙水管，趁机大声回话：“......办事处三点钟方向，估计已经有两公里了。”

“......九月，找个高楼躲进去，很快会涨水，把手机定位功能打开......”

楼房处处都有，关键是大门紧闭，上午连发两次红色警报，所有人紧急撤离，人去楼空状态。

看了看周边越来越空旷，不远处就是大海，浪潮一波高过一波，拍打着涌上岸边，将公路草地浸湿，积水成洼。

九月隐隐约约听到少年哭喊声，回头看到一个少年被风卷过来撞在墙上。九月来不及等风停，一手抱着快劳夹，另一只手松开水管逆风走向少年。

走一步退三步。好在少年被风力一推朝九月怀里扑来，两人倒在湿漉漉的地面。

她听不懂少年在哭喊什么，只能快速扶起少年，风来时两人抱成一团被巨风推倒，在地上拖了近两米，“移”到另一栋高楼下。正巧有碗口大的一棵树被狂风一次，没经受过风力，咔嚓一声脆声断裂，迅速朝两人所在方位倒下。

少年惊叫一声，抱住脑袋。九月则推了他一把，树木应声倒下，好在被架在墙上，九月有惊无险，抬头看到旁边那栋楼的一楼有扇门没关紧，叫狂风吹开，不断拍打，反复重重摔在墙上，烂了一半。

九月眼疾手快，趁狂风短暂的喘息，扶着少年飞快步躲进大楼中。

两人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少年紧紧攥着她的手，一脸惊惶的抬头看她。九月头发不断往下淌水，身上的西服在这一路的跌爬滚打中撕开一个大口子。她将手中的快劳夹放在地上，腾出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户外狂风狼哭鬼嚎将半扇门摔得噼哩叭啦响，雨水也成盆成盆地往楼里灌。九月心想，这台风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暴雨也没那么容易停止，会有更多雨水往楼里面灌，得往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