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盘踞如龙的幽深山林，在一处小院中。

叶青枫对着紧闭的门扉怔怔出神，忽然衣袖被人小心翼翼地轻轻扯了下，她一转头又恢复了平静温和的神色。

“怎么了？”

“江前辈他……会死吗？”

叶青枫脸色白了白，忽而又微微一笑，摸了摸少女的头，“他可是冷面阎罗，怎会这么轻易就死掉。”

“可是都这么久了……”

左清晓刚说完，就从房里蓦地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

叶青枫刚准备踹门的脚生生止住，强迫自己坐了下来，有些没好气道：“……没出息，这点疼就受不住？”

“千寒姐姐不会骗人的，对吧？”

“什么？”

“她说过，江前辈就算是被刀捅穿身子都不会哼声。”左清晓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身子都被捅穿了，怎么可能不哼声，我就知道她是在骗人。”

叶青枫刚想说什么，一抬头却看见少女微红的眼眶，张了张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人终究是血肉之躯，哪怕用钢铁浇铸了最坚硬的外壳，也免不了内里的柔弱，当那些柔弱被捅得千疮百孔时，就避免不了腐烂。

江沅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意识的，他只知道疼痛让他恢复了瞬间的意识，但在恢复意识的那一瞬，疼痛又如九天雷霆，狠狠击在他身上，让他又失去意识。

江沅陵就这样在醒来又昏厥的状态中反复着，他只知道痛，什么也不知道，连思考都做不到。

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整个脑子都被无数根毒刺戳得千疮百孔，脑内千头万绪纠结成光怪陆离的人像，无数张面孔在眼前闪过，无一例外，都是鲜血淋漓的模样。

混淆的记忆与幻象，眼之所见，耳之所闻，皆是不堪回首。

——杀人偿命，不得好死！

——混蛋，拿命来！

——蠢货！丢人现眼，滚！

——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许多的声音不断响起，脑袋更加胀痛起来，江沅陵想捂住脑袋，但稍微一动，就疼得厉害。

“龟儿子受死！”

突然的一个声音如惊雷炸在脑中，江沅陵陡然睁开双眼，他的眼睛充血而混浊，他看到一个胸口满是血的男人冲了过来，手中还挥舞着一把长刀，江沅陵站起身，紧盯着那个人。

“去死吧！”男人怒吼着。

江沅陵紧握着手中的剑，迎了上去。

“当！”

江沅陵提剑挡住长刀，接着手腕一转，利剑刺进了男人的胸口，将男人刺得后退。

男人后退几步，然后抬起头狞笑着：“没用的，你这样杀不死我。”

男人说完再次挥刀朝着江沅陵冲杀过去。

“当！”

男人再次被击退，依旧狰狞的看着他：“太弱了，太弱了。”

“当！”

“废物，废物。”

“当！”

“当！”

“果然是个废物，哈哈哈。”

“当！”

“当！”

“当！”

男人不知道被江沅陵击退了多少次，剑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刺进男人的胸口，可男人依旧没有倒下，下一刻还是会提着长刀朝他砍来。

渐渐地，江沅陵杀红了眼。

“一剑不行，那就两剑，再不行就三剑、四剑、五剑！”

剑光如雨点般落在男人的身上，江沅陵却听不到凄惨的叫声，只有狰狞的嘲笑声。

“废物，废物，哈哈哈，只会拿女人挡刀的废物，怎么能杀得了我，哈哈哈。”

“废物废物废物！！”

江沅陵魔怔了一般，对这两个字着了魔。

“我不是废物，我要杀了你！！”

“哈哈哈，来吧，来杀我吧，就凭你这蹩脚的功夫，能做什么？”

男人的面容在江沅陵的眼里渐渐扭曲起来。

“砍下去，对着他的脑袋砍，他必死无疑。”

一个声音在江沅陵的耳畔回响。

江沅陵举起手中的剑，狠狠的向着那个男人的脑袋砍去。

“对，就是这样，杀了我，她就能活了！”

眼看着利剑就要砍下男人的脑袋，一个倩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纤细的双手稳稳的抓住剑刃，江沅陵只觉刺骨的寒气侵袭着全身。

“你干什么！”江沅陵喝道。

女子的红唇开合着，却没有声音，但江沅陵似乎听到了。

放手，放开，放过。

“为什么？！”江沅陵怒吼着。

“哈哈哈。”男人的声音在女子背后响起：“到头来还是一个废物，一个靠女人挡刀的废物，哈哈哈。”

男人说着挥刀砍来。

“滚开！”

江沅陵已经歇斯底里，用着全身的力气推动着手中的剑，势要挣脱钳制，将女子身后的男人刺穿。

“江沅陵！”

一个声音响起，像是从眼前女子嘴巴里发出，又像是从四周传来。

此时的江沅陵不想理会，一心只想杀了那个挥刀的男人。

“江沅陵，住手！”

“醒醒，江沅陵！”

“江沅陵！”

此时的江沅陵满头汗水，呼吸也变得非常急促，身体的疼痛感一波接着一波袭来，脑海中那些声音和场景依然在折磨着他，眼前的景像都在扭曲变化，只有女子的声音重复响在耳边。

“江沅陵！醒醒！醒醒！”

渐渐的眼前事物又清晰起来，入眼是一个年轻男子，男子眼神冷冽的盯着自己，而自己的手作剑势，直直伸向男子的颈脖，只是在男子颈脖不到一寸的距离，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抓住。

江沅陵转头看向抓着自己的人，眼神闪过一瞬迷茫和不确定。

“江沅陵，是我，林初。”叶青枫看着双眼通红的江沅陵。

就在刚才，沉睡许久的江沅陵突然就从床上跳起，睁着血红的双眼，以手做剑，朝玄夜猛的发起攻击，在外焦急等待的叶青枫听到屋内的打斗声冲了进来，在江沅陵使出那危险一击时，挡在玄夜前面，抓住了江沅陵的手，只是暴走的江沅陵着实让叶青枫费了不少力，差一点就被脱手袭上玄夜，而那一手下去，玄夜的脖子说不定就真的会被砍了。

江沅陵还有些混乱，但唯一清楚知道的就是林初这个名字，原本迷离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醒，觉察到自己出了问题，直直向前伸的手也泄了力道。

见他似乎已经清醒，叶青枫也慢慢松开了手。

江沅陵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怎么了？”

玄夜盯着他淡淡道：“你刚才要杀了我。”

“我，我为何要杀你？你，你是谁？”江沅陵缓缓平息着自己的气息。

玄夜没有回答他。

江沅陵看向四周，发现门后边还躲着一个小身影，不时的偷偷朝里望，那个人江沅陵自然也熟悉，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已经把左清晓这丫头吓得瑟瑟发抖。

“这是哪？我怎么在这？”

“这里是万骷崖小院，我的住所。”叶青枫想了想试探着说道：“我们在鬼隐岭发现了你，当时你受伤晕倒了，所以才将你带了回来。”

“鬼隐岭？”江沅陵想起自己与千寒将晕倒的花沐交给了花眠，从花眠口中得知鬼隐岭出现了尸蛊，而自己师父也去了那里，于是两人前往了鬼隐岭，然后呢？

他记得了，记得清清楚楚，那不是梦，都是真的。

一股虚弱感充斥着全身，豆大的汗珠从江沅陵额头滴落。

“你还好吧？哪里不舒服？”叶青枫有些担心的问。

“没……”江沅陵刚开口，一股腥甜抑制不住的涌上喉咙，喷在了对面的玄夜脸上，然后两眼一黑，向前扑倒。

玄夜接住倒在自己身上的江沅陵，有些发怵。

“怎么回事？！还吐血了？！”叶青枫焦急问道。

“吐出来也不是什么坏事。”玄夜重新把人放躺在了床上，观察了一下，道：“他只是太累，再加上失血过多，休息好了会自己醒来，不必担心。”

叶青枫松了口气，江沅陵总算是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