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辞没有答话，石河子也不在意，继续说着：“有人信，自然就有人不信，于是便有人溜进了石塔一探究竟，你猜怎么着，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只有一些失去理智，互相蚕蚀的畜牲，哦不，准备来说，那应该是人，如同畜牲一样的人。”

路星辞视线看向远处的塔林，昏暗的光线稀稀拉拉地照在塔身，无端显出阴森感，此刻，他脸上的白银面具在幽暗中也似是无常鬼脸。

“都已经六百年了，路宗主难道还以为那些东西能活到现在？”石河子笑着摇了摇头，“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花眠盯着塔林看了好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石河子又接着说道：“高僧一夜便成为了妖僧，伏魔寺也成了魔族，从那天开始，除魔卫道的争斗持续了很多年，终于在一次大战中魔族覆灭，伏魔寺被洗劫一空，之后便流传出了天人族的传说，从那后就涌来了无数江湖人到这野目山寻宝，可想而知，最后都无一所获。”

“但其实魔族并没有完全覆灭，还逃出来了三个人，便是妖僧的三个弟子，妖僧在临死前将《天人》这本书分成了三份，分别交给了自己的三名弟子，其中两个弟子死在了逃亡的路上，两份残卷就此下落不明。”

“唯一活下来的弟子带着那剩下的残卷逃去了西域，这名弟子不仅隐姓埋名还了俗，还娶了一位西域的名医之女为妻，之后便彻底隐于人世。”

“一百多年后，西域出现了一位有着中原人样貌神医，传说这名神医能生死人，肉白骨，更奇特的是神医治疗手法，竟是用一只小虫子食血断诊，随着神医救治的人数越来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响，来求医求学的人也络绎不绝，神医族群逐渐壮大。”

“经过了数百年，这个家族几乎成为了西域最大势力，因此，皇家的威严受到了威胁，便开始对其打压，削弱势力，最后他们受不住这长达百年的压迫，便举家搬迁，开始了颠沛流离的逃亡，在数年的逃亡过程中，为了活命，他开始利用虫子杀人，这种手法后来被人称作做蛊术。”

“经过了先辈的惨痛教训，他们行事低调且神秘，辗转于各个国家和城镇，终于经过百年的颠沛，他们再次回到了中原，建立了门派，也就是中原武林中，突然出现的神秘蛊门。”

一路上石河子说了许多，可路星辞一句话也没应，即便如此，石河子一点也不觉得乏味，依然堆着一脸的笑，似乎还很高兴的样子。

“直到蛊门被灭，这层神秘的面纱都未能揭开，就像那个带着面纱的神秘女子一样，她的身体里有一半西域人的血，终是与我们不一样的，所以，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便觉得，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石河子说完这句话，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思绪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而路星辞听到这句话时，袖中双手慢慢紧握，手背上青筋显露。

石河子收回思绪，接着又道：“她喜欢讲故事，讲过很多故事，但这个故事我却印像最深，她也应该给你讲过故事，不知道她是如何讲我与她的故事？”

路星辞终于开口了，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你的身体里有一半是我的血，就算你不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听到石河子这句话，花眠的脸上闪过异样的神色，然后瞬间又消失。

“恶心。”路星辞突然道。

“什么？”

“这身血肉让我觉得恶心。”路星辞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我知道你在恨我当年没有保护好她，我也想补偿，是你一直不肯接受我。”

恨？对于一个无情无感的人来说，他连恨都没有，路星辞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笑，可是他根本就笑不出。

“保护？补偿？你是在说笑吗？”路星辞缓缓说道：“当初蛊门被灭，她在逃亡途中得你所救，若不是因为这，她怎会信了你的花言巧语，破例收你为徒，将控蛊术传与你，本以为你会用此术行救人之事，不想却是野心难填，你偷偷研究惑人心神的毒蛊，在她发现你的丑恶嘴脸时，你竟大逆不道，对自己的师父行禽兽之事，现在，见到我这个有背人伦又污秽不堪的产物，你就不觉得恶心吗？”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我们，报仇、重振蛊门，这些我都可以为她去做，当初她若不离开我的话，我与她，还有你，我们原本也可以……唉，不过没关系，现在我还有你，我们……”

“够了！”路星辞打断了他，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出现不适的生理反应。

“从始至终，都只有你，没有我们。”他转头看向这个令自己作呕的男人，冰冷的面具似也与他的脸融为一体，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

花眠跟着两人走了一路，也听了一路，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听得他五味杂陈，背后湿冷。

三人弯弯绕绕走了一段路，才进入了塔林之中。

塔林共有二十九座七层高的石塔，是以十二座石塔包围成圈，其它石塔则以八卦九宫的形式分布排列，形成了一个阵形图。

直到快走到塔林中央时，路星辞似听到石塔里传来铿锵之声，像是有人在打斗。

路星辞神色一凛，抬头望向石塔，发现石塔的顶层留了一扇透气石窗，路星辞没有丝毫犹豫，脚下一蹬，跃身攀住了塔身的围栏，连攀七层后翻过围栏稳稳落在了走廊上，透过石窗往里面看。

可惜里面昏暗难见其容，只是听见打斗声愈发激烈，除了铁链抨击声，还有拳脚相击的肉搏声，路星辞影影绰绰能看出起码有十来人在缠斗。

他正想细看，冷不丁黑暗中有一物朝这边撞来，于是急向旁侧退了一步，继而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猛然扑到了窗边，张着血盆大嘴，发出嘶哑的吼叫。

路星辞俱是一惊，凝神看去，那东西竟似人非人，正以扭曲的姿势攀在窗户上，对着他龇牙咧嘴。

就在他怔愣的片刻，一条锁链像毒蛇般从后面绕上了怪人的脖子，死死勒住，不等它挣扎，锁链另一端陡然用力，只听怪人脖颈发出“咔嚓”脆响。

下一刻，血喷溅而出，腥气扑面而来。

喷在银雕面具上的血滴汇入的细雕纹路，仿佛是在他脸上蔓延开的血纹，妖冶又惊悚。

路星辞总算近距离看清了那个用一条锁链取怪人首级的人，那的的确确是个人，却是个比鬼还狰狞的人。

那人双手锁着长长的镣铐，衣衫已被血染红，完全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身上满是撕咬的伤痕，有的深可见骨，他抬起头的那一瞬，披散的长发下露出一双森然的眼睛，乍一看还以为见到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