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屋子，灯光是泛黄的，因为照亮屋子的是四支火把。

屋外的雨还在下，雷声还在阵阵响起，闪电还在夜空亮起。

屋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崔坡，一个是张甯。他们站立在屋子正中央，脸上表情很凝重，因为他们知道曦然很不高兴。后果会是什么？他们难以预料。

屋子不算大，这里本是一家小店铺，现在店铺里的东西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是一把靠背竹椅。

曦然走进来，从两人中间穿过，直接坐在了竹椅上。坐下的同时，脚下淌满了雨水。雨水从她身上流下，她连拧也没拧。也许她之前在丛林生活时就是这种生活方式。

陈菁跟着走进来，停在了两人中间，面色淡定，内心却已慌。

张甯和崔坡的脸上淌着汗水，四支火把让屋子内的温度在不断升高。

陈菁感觉到了温暖，她浑身也淌着水，在狂风中走进来，还在微微冷得发抖。她的脚下很快也有了一汪水，水蔓延开，包围了崔坡和张甯的双脚。

“你是谁？”曦然的语气就像外面的冷风。

陈菁知道是在问她，她说道：“我叫陈菁。”

曦然道：“我不想听到半句假话。”

陈菁道：“我是陈菁。”

曦然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陈菁道：“拿药。我的三叔病了，我需要救他。我并不想和你们为敌，我只想拿药救人。”

曦然道：“你三叔是谁？”

陈菁昂起头，高傲地说道：“百草城的陈城主。”

“你和他们两个认识？”

陈菁左右看了一眼，说道：“这位崔坡，以前是白桦城的重要人物，我被他们关进大牢时，他审问过我。”又看了一眼张甯，说道：“这位是张甯，样子虽然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我还记得她的身形，我和她是结义姐妹。她是姐姐，我是妹妹。”

曦然点点头：“你们三个人说得倒是一致。难怪你会出手帮张甯。不过……”她看向崔坡，说道：“你们是仇人，你为什么帮她？”

崔坡说道：“之前认为她是福安城的人，我们和福安城不和，所以她也被当成了敌人。后来知道她真实身份后，就化解了误会。百草城和白桦城一直是友好邻邦，所以她也算我们的朋友。”

曦然看向陈菁，说道：“陈城主是什么病？”

陈菁说道：“不明原因，所以才四处寻药。能不能治好就看运气好不好了。”

曦然道：“百草城和我们一向也和睦，我们想和陈城主交个朋友，但是始终见不到他的人。他对我们也好像有很深误会。你若是能化解误会，让陈城主前来见一面，我现在就让你走。”

陈菁道：“你不怕我走了之后不去说服我三叔？”

曦然道：“百草城与我们作对，我们随时可以把百草城变成下一个白桦城。到时候你三叔的命就因为你现在的选择而死。”

陈菁道：“那么是否和你们见面后，你们就不会攻打百草城了？”

曦然说道：“那也要看陈城主的态度。他如果非要和我们作对，我们也不可能留他。”

陈菁道：“好！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三叔的。”

曦然又说道：“我看得出你是聪明的女孩。你三叔是你三叔，你是你。我想让你加入我们。”

陈菁道：“我现在如果加入你们，那么我和三叔谈话就代表你们。我三叔肯定会想得更多。我如果以后加入你们，我和三叔谈话时，我还是她侄女。”

曦然道：“我派人和你一起去见你三叔。顺便也带去我的药。”

陈菁道：“感谢教官。”

曦然站起来，向外走去：“你们可以散了。”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张甯向外就走。崔坡也跟在后面往外走。

陈菁偷偷拉了他一下衣角，把白色药片瓶子塞到了他口袋里。

崔坡没有任何反应，跟在张甯后面也走进了雨里。

陈菁独自站立在屋中，她知道曦然肯定还会回来。肯定带一个兽族人介绍给她，让他们一起去百草城。

半个小时后，曦然果然回来了。在她身后还跟来了一个长相相对正常的兽族女人。

曦然站立在两人面前，看了一眼陈菁，说道：“这位陈菁，陈小姐。百草城的城主是她三叔。”

又看了一眼兽族女人，说道：“这位是值得信任的青果姑娘。你可以不信任你的朋友，不信任你的兄弟姐妹，但是一定要相信她，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谎话，没有失信过一次。”

陈菁伸开双臂拥抱了青果一下，说道：“辛苦你跟我走一趟了。”

曦然从口袋拿出一个手指大小的竹筒，放进了青果的手中。

“这是我炼制的药，能不能治好陈城主，就看运气了。”曦然又对青果说道：“一路上好好保护陈小姐，千万别让她走丢了。陈城主如果不来，你就回来。”

青果点头，道：“是！”

“你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明早出发。”曦然说完人已到了雨中。

陈菁从墙上拿下来三支火把放在一起，脱下衣服拿在手里烘烤。

青果还站在原地，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

“这里有火，把衣服脱下来烘干再穿，不然你会得病的。”陈菁的语气就像对一位好朋友说话。

青果说道：“我们从来不会得病。”

陈菁疑惑道：“你们从小到大都不会得病吗？那还炼药干什么？”

青果道：“我们会受伤，会被蚊虫咬，有时也有蛇。”

陈菁点点头，说道：“那你的药我是用不着了。我三叔不是外伤。”

青果不再说话，原地坐了下来。

陈菁叹了口气，说道：“你浑身都湿透了，这边暖和。”说着就走到了青果面前，伸手去拉她的胳膊。

青果没有反抗，被陈菁拉着来到火堆边上，又被按着坐下来。

陈菁道：“你叫青果？”

青果道：“你叫陈菁？”

陈菁道：“你是我见过的兽族人里面最漂亮的女人。”

青果面无表情，说道：“我们不是野兽。你们为什么要叫我们兽族人？”

“这不是我给取的名字。我其实也觉得你们很好，比城区的人还要好。我以后就叫你们‘白城部落’。”陈菁停了一下，说道：“曦然在你们白城部落里是多大的首领？”

青果道：“她是我们的曦族族长。”

陈菁想了想，还是不明白，问道：“这个城里都是曦族的族人吗？”

青果道：“我们的部落有部落首领，称为大首领。部落里有分很多族，每个族族长的名字就是这个族的名字。他们都服从于大首领。”

“那你们大首领是谁？”

青果不说话了。

“百草城外有一些和你们一样的人。你们是不是就是从那里来的？”

“不是。我们不是一个不落。”

“那就危险了。”陈菁皱眉道：“我们除非绕远路，否则肯定会遇上他们。”

青果说道：“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部落，他们和我们是一个‘社’。”

陈菁好奇道：“一个社有多少人？”

青果摇头，说道：“不知道。一个社有多个部落。每个部落人数也不同。”

“那你们这个社有多少人？”

“几万人。”

陈菁“哦”了一声，心中的打败兽族人的希望彻底毁灭了。

几万兽族人，一个兽族人相当于十几个城内士兵。要想打败他们就要有十几万军队，或者充足的弹药，先进的武器。一旦被接近拼杀，再好的武器也无用武之地。

青果盯着火苗，说道：“你们赢不了的。别想着打败我们。”

陈菁感觉心思被看穿了，嘴上依旧否认道：“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们为敌。我们都喜欢和平。”

青果没有说话。

陈菁也不再多问。

轻薄的衣服很快就干了。穿好衣服，陈菁望着青果，见她穿的衣服是男人的衣裤。

“你这衣服不是你的吧？这是男人穿的衣服。我们女人有女人自己的衣服。你看，像我这种样式的，这才是女人穿的。”

青果瞥了一眼，道：“我看都一样。”

“好吧。你一时也听不明白。我帮你把衣服烘干。”

陈菁伸手去脱青果的衣服。

青果没有动，任由陈菁把上衣扒了下来。

陈菁扒下上衣，才发现青果只穿了这一件上衣。她烘烤着衣服说道：“我们是都是女孩，女孩和男人不同，这穿衣服也不同。”

青果没说过，但是陈菁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在了脑子里。

陈菁侃侃而谈，给青果讲述城区人的生活；讲述男女穿衣的不同；也讲述城区女人平日里会做些什么；生活中会注意些什么。

青果听着她讲述，慢慢地表情有了变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又扭头打量陈菁。

陈菁说道：“你要学的还有很多。不是住进城区就变成了城区人。听说你们吃人，是不是真的？”

青果说道：“死人在我们看来就是食物。不是人。”

陈菁道：“那活人呢？你们是不是也杀活人吃？”

青果道：“杀活人不是为了吃。是为了保护我们族的人。杀死之后就不再是人，就是食物。”

陈菁道：“想要和城区的人融为一体，做朋友，你们就不要吃人。那样人人都把你们当野兽。人和野兽永远都只会是共存而不会成为同类。”

青果道：“谁是人？谁是野兽？”

陈菁也不说话了，她不能惹青果生气。

外面的雷又轰隆隆响了一阵，雷雨中的林子里还潜伏着梅苑城的无名卫兵。

天快亮时，雨小了。

姜江的遮阳伞遮住了小雨，位置也向林子移动了二十米。桌上还摆放着水桶和竹筐。伐木的人挥舞着斧头和宽大的锯条继续新一天的劳作。

林子里走出一个人，向着姜江直直走过来。

姜江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四下看了一眼，小声说道：“你是陈菁的朋友？”

姜江道：“你是拿东西的？”

那人道：“陈小姐呢？”

姜江道：“她没事，不过暂时回不去了。你是不是拿东西的？”

那人道：“陈小姐把药给你了？”

姜江掏出了药，说道：“这是陈小姐转交给你的。拿着快离开这。”

那人接过药，转身跑进了林子。

林子里还有四个人在观望。那人回来简单说了几句，五个人一起向梅苑城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