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杨文广、穆桂英母子？听闻这话，展昭回头，原本要站起身去见礼，但听杨夫人这么一说，他就僵住了：人家母子天伦之乐，为躲清闲都跑到这深巷小店里来。自己再特特去见礼，嚷嚷出他们的身份，好像就违了他们的心意了。

如此，展昭依然稳稳的坐着，只是放下了筷子，拿起酒碗，借着饮酒机会挡住了半边脸。也恰好挡住了穆桂英有意无意暼过来打量的视线。

杨文广显然全部的注意力在母亲身上，他的孺慕之情溢于言表，但仍是犹疑道：“母亲说得是，只是孩儿才回来，便与母亲出来，单留父亲一人府内操劳，实在是于心难安。”

穆桂英大大咧咧一挥手：“这些杂事儿，原本就是你父亲比我擅长。我是不耐烦和官眷周旋，说不到点子上去，还尽是阴阳怪气的，一句话里七八样的心思，真真烦琐死个人。在府里见她们是自己难受，不见又得落个目中无人的名声。倒不如干脆和你出来吃个自在饭。这家羊肉汤绝对够味儿。素日里我与你父亲也常常来吃，你且来尝尝看。”

说着当先去到大堂西北角的一张空桌子前，斜对东南角正门方向，可将店内情形尽收眼底。眼见的是行军打仗惯了的，去到哪里，下意识地都是选择可以总揽全局的地方。

“齐成，先来两份老三样，再给我捡着红柳枝肉串来五十串，烤羊腿四只。烧刀子两壶，不够再添。”那杨夫人豪气不输男儿，果然不愧是山寨马匪出身，统管西北绿林的女中豪杰。

“好勒，夫人、小公子请稍候。”不一会儿，那店家儿子名唤齐成的，便单手擎了一个大托盘，上有两大碗羊肉大骨汤，旁边一碟子烤馕饼，一碟子芫荽，一盘子手抓羊肉。另有满满一大盘红柳枝烤肉串、四只酱红洒满白芝麻的烤羊腿，一路唱着菜名，带起一阵食物香味，直奔西南角。

展昭嘴角噙笑，耳听那边母子二人边吃边让，这不过是市井小吃，然而却能让那样尊贵出身的母子二人吃得眉开眼笑，仿佛得了人间无上美味一般。

展昭的位置是在东面窗下，且坐南朝北，背对大门方向，若是他不回头，杨夫人母子倒也认不出他。何况一别五年未见，展昭身量也有所改变。如此一来，展昭更是稳稳的坐吃坐喝，不凑上前去打扰人家母子的母慈子孝的相聚。

酒过三巡，菜已过半。展昭已经有了饱腹感，这用餐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耳听那边杨文广一边啃着红柳枝烤羊肉串，一边和母亲细说山中学艺的趣事。

他不禁心生感慨，亦想起自己少时于山中学艺之事。只可惜十五岁时收到母亲病重的消息，等他星夜疾驰回到家中，母亲已经是回光返照，就等着他回来见上最后一面。

亲在不远游。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这是展昭一生的遗憾。如果要问他是否后悔年少离家学艺，他自然说不会。但是唯独母亲突发疾病故去，他未能床前伺疾，这却是他真真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