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小狐狸已经被关在天界的地牢之中。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束妖绳捆绑住，每动一下，便会感受到体内灵力的流失。

她早已不在乎这些。

况且这副本就虚弱的身体，在束妖绳的束缚下，她压根就无法动弹。

当时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一掌，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快看，那只狐妖的耳朵动了？是不是快醒了？”

“快走快走，我们去通知青泽师兄。”

小狐狸听到两道稚嫩的声音，应该是负责看守她的两个小仙童。那两道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小狐狸缓缓睁开双眼，这个过程对她来说十分艰难。

她的眼睛痛得仿佛有刀子在扎。

她知道，是因为她哭了很久，很久，无论是否昏迷，她都在哭。

她哭同族，哭娘亲，哭自己。

那泪水就像是流不尽似的，又从她眼角滑落，滑出她干涩的眼眶，滑过她猩红的眼尾，泪水的温度都能把她的皮肤给烫伤。

青泽赶到之时，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在他眼中，小狐狸还是已经不是当初傲娇任性的小狐狸了。

她狼狈地躺在地牢中，头发凌乱，衣衫到处都有褶皱，遍处都是血迹。两侧的发丝紧紧贴在她的脸上，被泪水浸湿，形成了看上去十分呆板的两个结。

要是放在以往，青泽指定要狠狠嘲笑一番，谁让这只狐妖总是让他难堪，让他出糗。

可此时此刻，他什么嘲讽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面前的小狐狸，依旧是化为人形的模样，只是耳朵冒了出来，九条尾巴也只剩一条暴露在空气中，同她的主人一样，毫无生机地贴于地面。

她脆弱得，就像一朵随时都能飘散的蒲公英。

很轻，很柔，只要稍稍用点力气，就能把她整个捏碎。

青泽的步伐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你……醒了？”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明知故问。

小狐狸把头转向他这边，她的喉咙似火在烧，声音嘶哑，又带着自嘲，“你这是什么眼神？在可怜我？你不是应该感到很痛快吗，抓到了一只如此罪孽深重的妖怪。”

青泽的脚步猛地顿住，他确实，在小狐狸重伤自己的那一刻，生出了怜悯之心。

可从小接受到的道义在提醒他，降妖除魔本就是他们修仙者的义务所在。

他们不该心软，也不能心软。

那对无辜的死者不公平。

空气中充满了沉默，良久，小狐狸还是没有等到青泽的回应，她只能只顾着地问：“天界打算什么时候处置我呢？把我关在这里，等我醒过来，就不怕我动用妖皇之力破开这里的禁制，伤害你同门子弟？”

青泽还是没有回话，只是失神地看着她。

看着曾经那个活泼顽皮又能想出很多鬼点子的小狐狸，是如何在他面前自暴自弃，寻求死路的。

他本应该觉得痛快才对。

可为什么他的心会在她面前不止一次地变得沉痛起来。

他明明知道小狐狸并不是无辜的。

她理应为自己所造下的孽用性命赎罪。

小狐狸虚弱的声音幽幽传来，“如果你们还没想好，我可以给你们提几个建议。要么，把我绑在你们的除妖柱上，以真灵之火进行焚烧，让我在所有修仙人士面前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要么，就在我身上打满三千枚镇魂钉，将我的魂魄一点点摧毁。在我魂飞魄散之时，你们还能燃放烟花进行庆祝。要么，就举办一场除妖大典，看看我能承受住多少道攻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咳！”

小狐狸猛地咳嗽起来，五脏六腑都在颤动，吐出的鲜血又给她的衣衫染出一朵血花。

“别说了。”青泽厉声呵斥，眼中却悲痛不已。

小狐狸动了动眼皮，小声提醒道：“尽快催促他们做下决定吧，待妖皇之力再次爆发时，我可是控制不住的。”

娘亲压制在她身上的那股力量已经全部消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暴走，妖皇之力破开了禁锢，不可能老老实实地没有动静。

她不明白，既然都已经把她抓回来了，为什么还要磨磨蹭蹭地不下杀手。

她不想再去猜那些人是怎么考量的，她更不想看到青泽可怜她的目光。

她没什么好可怜的。

苟活了这么久，她也累了。

还不如给自己找个痛快，一死了之，省去了往后的麻烦。

她怀疑这些束妖绳的作用就是为了防止她自杀。

没有人，比她更希望自己能尽快死去。

可仔细想了想，她又为何能得到一场痛快呢？她应该是慢慢被折磨至死才对。

她要是死得痛快了，可就有人要不痛快了。

罢了，那就再等等吧。

她不怕的，一点都不怕的。

随便他们想怎么处置，她都随了他们的愿吧。

她竟然还期待了起来。

这地牢躺的一点都不舒服，也不知是不是在凡间苟且偷生的日子过得久了，她还真娇贵了起来。

舒服的日子过惯了，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无法使用法术，整日东躲西藏，避开人类抓捕的那段时间，是过的什么日子了。

她后来真的很爱干净，可现在却一点也不会感到难受。

或许狼狈着狼狈着，她就习惯了。

“你走吧，我讨厌你的眼神。”

小狐狸下了“逐客令”。青泽的目光太过明显了，她不喜欢看到有这样转变的青泽。

去同情一个罪孽深重的人，青泽是不是蠢透了？

连她都不肯同情自己。

连她都知道自己造下了多少罪孽，必死无疑。

尽管那不是她的本意，不是她的初衷，那又如何？

过错已经犯下了，伤害已经造成了，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同族呢。

她的手早就不干净了，可笑的是，她竟然还能拥有一段那么单纯的时光。

小狐狸闭上眼睛，鼻头一片酸楚。

那段单纯的时光，是这个世界，给她的最后一份怜悯了。

她宁可不要。

她害怕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有所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