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刑侦组长，客厅里一片沉寂。

许久，沈平津抹了一把脸，抬头看着儿子和儿媳。

“我知道我该答应的，毕竟这是为你母亲好，可……可我不舍得让她在死后再受苦，不想让她的尸骨被人拿走，泡在药水里，多疼啊？”

沈平津苦笑说道：“你妈其实是个极其怕疼的人，到现在我都总做梦，梦到她生完你之后，伏在我怀中哭着说好痛。”

生孩子明明那么痛，这个傻姑娘为什么还执意要生二胎呢？

因为生二胎，这才给了坏人可乘之机，这一生，都他深陷痛苦与自责。

苏云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沈平津。

是，即使说人死如灯灭，可对亲人来讲，那些死去的人也永远活在他们心中，永远是他们想要保护的家人。

一旁， 沈彪与夏瑜都没有发表意见。

他们尊重沈平津的选择，他们也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想明白的。

天色很晚，大家都各自回了房间。

苏云舟躺在床上，看着外面迷蒙的夜色，她喃喃说道：“战野，你说母亲如果在天有灵，她会怎么想呢？”

“她若是在天有灵啊，必定会指着我爸笑骂，骂他婆婆妈妈胆小如鼠，骂他连这点事都不敢答应。”

沈战野眯眼回忆着母亲的音容笑貌，不知不觉间，眼眶有点湿。

翻身，抱着身边的妻子，沈战野将脸埋在妻子怀中，不肯让任何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沉沉睡去，苏云舟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在叫她。

睁眼，只见房间里一片金光灿灿，婆婆周如卿一袭华服站在她床边对着她微笑。

“阿舟，没吓到你吧？”

苏云舟忙翻身坐起，她看着周如卿说道：“妈，你回来了！”

“我不回来可怎么行？你爸爸不肯让人家警察开棺验尸，这案子就没法往下办咯，咱们不能影响警察办案！”

周如卿还是年轻时的模样。

她冲着苏云舟微笑，眼神落在大床另一边沈战野的脸上，神色温柔慈祥。

“战野哭了，是不是？”

苏云舟仰头看着周如卿。

“他很想妈妈，他一直很想你。”

周如卿俯身，轻轻摸着沈战野的脸，说道：“傻孩子，妈妈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呢！”

不多久，周如卿终于起身。

“阿舟，我去找你爸聊聊，其实我不怕痛的，胆小的人是他！”

周如卿提及丈夫时，笑得温婉，眼中满是爱恋与幸福。

苏云舟想说话，想要下床送婆婆一程，可腿脚那么沉重，她坐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如卿穿过房门离开……

房间里的金光消散殆尽，周围又陷入黑暗。

直到耳边传来沈战野一声“妈，你别走”时，苏云舟忽然清醒。

她睁眼，只见自己还好好躺在床上，只见沈战野满头大汗，双目紧闭叫着“妈妈”。

打开床头灯，苏云舟轻轻抱着沈战野，让他埋首在她怀中。

“战野，你也在梦里见到妈妈了，对吗？她真的来过了，真的……”

许久，沈战野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气息不稳，就那么怔怔看着苏云舟，瞳孔似乎有些涣散。

“我第一次……那么清清楚楚看到妈妈的脸庞，她冲着我笑，还抚摸我的脸，阿舟你知道吗？我真的感受到了，她的手很凉很凉。”

终于，沈战野回过神来。

梦境里的一切清清楚楚，母亲掌心的温度至今还像是残留在他脸上。

“妈妈说，她回来劝说父亲，让他同意开棺验尸。”

苏云舟笑着说道：“我也梦到她了，她穿着一身很漂亮的裙子，对不对？”

“对，很漂亮的裙子……那是她下葬时，我奶奶亲自挑选的寿衣。”

沈战野说罢，眼神忽然一怔。

“你的梦与我的梦，竟然这样相似，甚至连妈妈的衣着打扮都一样？”

这一刻，沈战野不得不信灵魂的存在，否则，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的巧合呢？

二人正说着，只听楼下卧室传来沈平津一声哽咽难过的嘶吼。

“如卿你别走！”

随即像是重物从楼梯滚落，惊得苏云舟与沈战野忙翻身下床。

下了楼，只见沈平津躺在楼梯拐角处，额头还有几处擦伤，显然，他从楼梯间摔了下来。

夏瑜和沈彪也闻讯从房间里出来。

随着客厅里的灯光大亮，沈平津的神智也逐渐恢复。

“你妈妈回来了！”

沈平津抬头看着沈战野说道：“你妈冲着我笑，她劝我同意警察开棺验尸的要求，还笑话我胆小如鼠……”

眯眼回忆着梦境里的妻子，沈平津的神色格外温柔。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极少进入我的梦境，极少用那样开心的语调和我说话。”

梦到妻子的时候，也总是看到她泫泪欲滴叫他“平津”，那么悲伤与绝望。

可今晚……

想了会儿，他又说道：“她坐在床边，絮絮叨叨说着她这些年的事，她说她过得很好，她说她时不时就回家看看我们，说儿子结婚的那天，她也亲眼看到了。”

想起亡妻在梦里叽叽喳喳与他说话的样子，沈平津就仿佛回到了过去。

“我说，既然来都来了，那正好公婆也在，我带她去问候一下，毕竟妈妈很喜欢这个儿媳妇，结果你猜你妈怎么说的？”

沈平津忍不住笑了。

“你妈说，公婆年纪大，而她阴气太重，怕靠太近伤害带公婆，所以她远远看一眼就好。”

听到这话，夏瑜一愣。

“难怪我……半梦半醒的时候，看到房门被人推开，有人叫我妈妈，我应了声，那房门又关上了。”

回过神来，夏瑜叹息。

“我以为是梦，原来……果真是如卿回来了，这个孩子，怎么不多说几句话呢？我很想她啊。”

家中的每个人都印证了周如卿回家的事实。

即使从前他们不信鬼神，可当自己的亲人躺在坟墓里时，鬼神之说就成了最后一点慰藉。

那每一个坟墓里躺着的魂，都是别人日夜思念的亲人……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冯彪抬头看着沈平津。

“如卿为什么回来？还不是因为你的优柔寡断？开棺验尸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还如卿一个真相啊！”

他皱眉说道：“你若是不答应开棺验尸，如卿死不瞑目！”

众人的眼神都落在沈平津身上。

许久，他终于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开棺，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