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眼瞳漠然扫过每一个尽全力伏在门口的人。

他已经忘了这些人都叫什么，来自哪里，为什么出现在这。

时隔许久不见，这些人的模样，落在他眼里，居然这样难以入目。

直到又一个房间门被打开，竟然没有传来熟悉的铁链声，也不见人爬来的动作。

EASON不禁有些疑惑，回头看了眼叶，哪知叶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虽然只是一瞬，但也难逃他的眼睛。

他没说什么，抬脚踏进这间铺着黑色地毯的房间，入目的地方都不见人影，唯一似有人样的便是那张圆形床上蜷缩着的一团。

EASON眯了眯眼睛，似乎在确认被褥遮盖着的人型到底是生是死。

叶有些紧张，双手攥在身后，手心里也冒出了汗。

那团东西好像在微微颤抖，看起来还像是有口气的样子，伸手掀开天鹅羽的薄被。

里面蜷缩着的人下意识向自己怀里躲了一下，似乎极为畏惧的模样。

这个人是谁，他早就不记得了，不过EASON倒发现一点。

这个浅发色的男孩的双眼应该是失明了，人也明显的被折磨过，精神都是错乱的，口中还喃喃呓语着什么。

“别杀我...别杀我...对不起...”

EASON回头，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叶，叶的笑容仍然保持的非常完美，那双眼睛也是深深地望着他，看不出半点破绽。

“殿下，这里好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我们快出去吧。”

叶笑着挽上他的左臂，仰头望向他的样子很像只等待主人夸赞的小狗。

EASON没有回答他，深深看了眼那个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男孩的双眼。

隐隐有陈旧的血块粘在眼睫上，裸露的皮肤上也存留着骇人的伤痕。

抖落手上捻着的薄被，像是处理件不值一顾的垃圾般，重新盖回了那个男孩身上。

EASON将左臂抽回，没再看叶一眼，大步向外走去。

“殿下！”

叶狠狠剜了一眼那个男孩，目光中凶色毕露，来不及多做什么，急忙向EASON的方向追去。

最后他们停步在的房间，正是三层最里面的那间。

EASON的神情看起来很不对劲，青灰色的眸子中似乎杂糅着深深地自责。

这间房门他没有让叶来打开，而是亲自拧开了钥匙，可戴着尾戒的手却放在门把手上，迟迟不肯打开。

“殿下，这间房间里面没人，很久了。”

叶试探着唤他。

“闭嘴。”

EASON几乎是咬紧后槽牙挤出的这两个字，狠狠瞪向自己的目光令叶的心跳顿时骤停了一拍。

他似乎犹豫了良久，才终于决定打开这扇门。

不知道是不是叶的错觉，他总觉得EASON的这个动作看起来格外沉重。

房间内的布置很熟悉，自那个小家伙离开之后就没有人再踏进来过，就连床边的落地窗叶，也保留在他喜欢的开合角度。

EASON缓缓扫过房间内的每一处陈设，每看过一处，目光便就沉重一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小家伙几乎可以说是痛恨红色，原来这间房间里的每一个物件，都是暗沉的红。

黯红色的地毯、床铺、窗帘...

这种并非是带着华贵光泽的红，而是很像血液干涸后留下的颜色。

看着这些让人窒息的颜色。

EASON眼前瞬间闪过一个画面。

一个躺在血泊之中的人，身下的血和这些黯红色的床单混在一起，若非一滴滴滴下的血液，根本分不清彼此。

而那时的自己，挂着饶有兴味的笑容负手而立，宛如救世主般睥睨着那个挣扎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小家伙。

他突然觉得好痛，心下从未如此刺痛，吸进肺里的并非空气，而是千万根刺目的银针。

“别跟进来。”

EASON丢下这句话，便沉沉关紧了叶面前的这扇门，甚至连一个完整的背影都没有留给他。

这间房间里连一丝曾属于那个人的痕迹都没有，干净到仿佛他根本不曾存在过。

EASON指尖掠过不见褶皱的床铺，那上面是否还残留着属于他的体温呢。

推开略布微尘的窗，晚风卷起潮湿的汽油味道吹进房中，日落时分的空气，除了这股刺鼻的汽油味，也是相同的熟悉。

终于在床边的柜子前站定，EASON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眉间死死拧着，罕见的他觉得有几分不安。

金边镶嵌的柜柄冰冷，缓缓拉开抽屉，里面躺着的只有几片破碎的纸张，和压在上面的一个断裂的吊坠。

大概是个小雏菊的模样，轻飘飘的塑料材质，由根粗劣的绳索串着。

小雏菊从正中央断裂成了两半，白色的花瓣边角也掉了些零星的漆。

EASON拾起那串吊坠，郑重地握在掌心，小雏菊边角略带尖锐却不足以划伤皮肤。

微弱的刺痛感在他掌心，似乎在提醒他是如何当着那个小家伙的面，踩碎的这朵塑料小花。

复又回望了眼这间熟悉的房间，除了那格被拉开的抽屉，和那扇窗户，这里和他来时几乎一模一样。

几张碎纸片仍旧躺在抽屉里，勉强看得出上面歪歪扭扭的线条似乎拼在一起是个简易的人像画。

窗外又卷来阵风，卷落了那些残余的碎纸片。

EASON带走了那串断裂的吊坠，转身间只听得见身后那些悉悉索索纸片落在地上的声音。

“殿下。”

叶乖巧的等待着他，每一次迎接他的模样都是崭新的喜悦。

EASON朝他淡淡勾唇，伸手抚上他的颊，目光陡然变得极其珍视。

“叫我先生。”

叶惊喜极了，满溢的激动几乎要从瞳孔中跃然而出，本就明亮异人的双眸在此刻仿佛满盛星河。

“先生。”

他忐忑唤出，却只见主人唇边微小的弧度都渐渐消逝，那双青灰色的眸子逐渐变回了平日里的冷漠。

叶几乎要怀疑，方才自己看到的那惊鸿一瞥，莫非是幻觉么？

“走。”

EASON松开手的动作和他的话一样冷淡，叶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却除了低下头跟着他走，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主人把他带回了一楼大门处的地毯上，不过这次，EASON并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从大门边上的角落里拿出了个崭新的项圈，铁链连着墙壁，没有半点锈迹。

叶认得这个东西，两条布满伤痕有些过分瘦弱的双腿不觉打起颤来。

“乖，过来。”

EASON朝着他轻笑，语气落在他耳中是那么温柔。

叶像是着了魔，忙不迭地奔向自己主人的怀中，极度崇敬地仰视着EASON，目光中满盈着倾慕之意。

几乎是充满着期待的享受看着主人为自己亲手戴上，这算不算也是他又一项殊荣了呢…

......

直到EASON离开不久...

直到眼前被浓烟覆盖...

直到耳边充斥着那些房间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和嘈杂的铁链声音...

叶依旧保持着仰视EASON的模样。

痴痴地望着那片早已空无一人的空气。

唇边的笑容绝美，只是眼角滴落的泪，有些破坏了这幅极具美感的油画。

火焰舔舐他的皮肤，火光跳跃在他深蓝色的瞳孔。

叶痴痴伸出双手，紧紧拥抱着那片空气，他是拥抱着他的主人、他的爱人。

只是Walklyn王子殿下还不明白。

他甚至不必刻意浪费这根崭新的铁链…

来自主人所有的要求叶都会绝对满足的，即使...

即使是让他安静地待在被大火吞噬的别墅里。

殿下您看...

那些人那么拼命地叫喊想要逃离...

简直太过失礼吵嚷...

您看叶...

叶有很乖地听您的话...

叶不会走的...

也一定会很安静...

很安静...

没有人会比叶做的还好...

即使...即使是三楼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