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央先生。”

他失魂落魄地飘在金楹身边，这句话兀自闯入耳朵的前一刻，他险些直直撞上面前站着的这个人。

江央愣愣抬眼看去，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MARVELOUS的长相。

失了光泽的金发混杂着半白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梳在额上，左眼戴着片单片眼镜，纯黑色的西装穿得规整而传统，每一粒纽扣都扣得细致，连带着胸前放置的丝巾，也被精心设计过，撑着柄黑伞的手上也戴着一副白色的手套，十足奴仆的做派。

“您是…？”

金楹疑惑地看着他。

“Lovejoy·Bowto·Walklyn.”

原来如此。

金楹美目一沉，附耳对江央说了句什么，便撑着伞绕过了Lovejoy，走远了。

“陛下要见你，江央先生。”

Lovejoy说完这话，作势便要走。

“为什么？”

江央还立在原地，只追问着。

“您应当清楚，江央先生。”

Lovejoy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踏过的地方溅起几滴微小的水珠。

江央咬了咬后槽牙，虽然满腹不耐，可却如何也不敢违逆那位殿下的要求，只好抬腿跟上。

不远处的街道边上停着辆熟悉的普尔曼，车边立着两个人，过于夺目的银发即使在灰沉沉的雨天，也足具震慑。

而更令江央觉得诧异的，是新王身边那个为他撑着伞的深棕色卷发的男人，他认得那个人，是总盘旋在傅承身边的那个人。

那种病态神经质的目光转在他身上，江央还是不由会觉得背后一凉。

绵长的烟雾从口中吐出，满载不耐的青灰色眸子这才懒懒落在跟在Lovejoy身后的他身上。

见江央自雨中狼狈而来，EASON不由蔑笑出了声，见他诚惶诚恐地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对面，扬手将只从头到尾都吸了一口的烟尾，掷到了江央溅满泥泞的脚上。

“你让哥哥久等了，江央。”

Daniyyel笑得诡异，江央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张张嘴想要说什么。

“我…”

“这里不适合问话。”

EASON冷然瞥了他一眼，Daniyyel忙不迭替他打开身后的车门，而后自己走向另一边的门，半开着车门正收着伞。

江央叹了口气，仰首望了眼倾盆如注的暴雨，还是决定跟在Daniyyel身后，刚要伸手搭上车门的把手。

“你不会是要打算带着这身烂泥坐到哥哥身边吧，江央。”

Daniyyel一只手也按在了车门内里的把手上，挑起一边的眉毛笑望着还淋在雨里的江央。

“什…？”

江央这句话还没问出来，就被生生掐断在了喉咙里。

“打好伞，江央。如果你让一滴雨飘到哥哥身上，我不会饶了你的。”

Daniyyel甚至多余的一眼都没有扔给他，话音刚落，便“砰”地一声关紧了车门，还险些就要夹住他的手指。

紧闭的车门下只丢着一把伞，隐约从车窗玻璃向内看去，那个深棕色卷发的男人勾着唇，是一种又令他后背发凉的笑。

这是何等屈辱？

可坐在侧边的EASON，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施舍给江央过一丝一毫，他只是沉着眸又点起一根烟夹在指尖，却没有要送至唇边的意思。

曾经不论何时的江央，在他眼中，都最多不过是个会令那个小家伙心烦的苍蝇。更何谈现在只配小跑着半俯身跟在他车窗旁，等他下一句话的角色。

“你应当很清楚我为什么会在这。”

EASON仰头靠在车座后背上，左手轻捏眉心，指尖燃着的烟飘着烟雾。

江央眸光一黯，忍不住握紧了伞柄。

与他同样心下揪紧的还有坐在EASON身边，掌心中都密密出了汗的Daniyyel。

“他在哪。”

EASON将烟送至唇边。

江央嘴唇努了努，垂下眼四下乱转着，却不知该如何回复。

“别试图说谎。”

突然的一句话，令江央不禁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以至于手中的伞都险些滑落，似乎还有几滴雨，飘进了车窗内。

指尖死死扣着伞柄，下唇都几乎要被他咬出血珠来。

“他…”

江央沉了沉心，竭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

“他死了。”

江央始终低着头。

“死在坠月涯的环山公路上，跃进海里，没有人找得到他的尸体，他就死在那片海底。”

EASON出乎他意料地沉默，直到指尖夹着的烟燃尽了，火光险些漫到他的手指，这才缓缓回了神。

“海底？”

EASON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坐在他身边的Daniyyel，瞥见他因紧张而抑制不住抖动的腿，和蜷缩在一起的指节，心中某个想法愈发坚定。

“是的，他死了，他死了，就死在那片海底，傅承就死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江央整个脸上都充了血，说出口的话也像是全无意识下脱口而出的混乱的碎片。

直到看见Daniyyel直挺挺刺来的锋利目刃，才像是提醒了他，顿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深吸了几口气。

“我可以走了吗？陛下。”

江央几乎死咬着后槽牙，才勉强逼自己说出那两个字。

EASON竟没有丝毫不悦，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央，看着在车外为他撑着伞，自己却狼狈地行在雨中的江央。

这幅十足的下等人做派，仿佛是被刻在了骨子里那般混若天成，丝毫看不出是曾经众星捧月般的天才少年，一举一动都烙印着低贱的纹章。

“你刚才撑着伞，却让雨飘了进来。”

EASON话说得冰冷。

江央心中蓦然咯噔一下，明白了他这话一说出，便是在明晃晃地提醒着自己，他不可能轻易被允许离开了。

仅仅是通过后视镜的一眼，Lovejoy便明白了新王的意思，缓缓将车停在了道路的中央。

“进来。”

命令式的口吻。

江央抿了抿唇，便还是决定从他所令。

“等等。”

又是手指刚刚搭上门把手的瞬间，被Daniyyel戏谑着打断。

“别带着烂泥脏了哥哥的眼，江央。”

江央一怔，全然失了方寸。

因为Daniyyel轻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眼中的意味太过明确，便是———

要他脱掉这身衣服，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