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个人一起走到教室，陆曦然才发现陆枫跟她一样是高一新生。

后来班主任打乱位置选同桌的时候，这人还特别厚颜无耻地自顾自搬着桌子坐在了她身边，贱兮兮地套近乎。

你妹的。

想起来就火大。

陆曦然短暂地回忆了这一段不是很高兴的时光，没什么表情，显然是不想在音乐教室里待太久的时间。

两人只是在这里站了一会儿，陆曦然就找借口离开。

还有今天的天气她也不喜欢，明明是大早上，但天气却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一场暴雨，可不知道为何却一直没下，一抬头，能看到的就只有聚集在一起的浓郁云海。

很像她刚回到陆家前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的天空也是像现在这般，悄然酝酿着暴雨。

她就像是一朵生长在田野里的花，专心致志地准备着自己的小提琴比赛。

老师说她是很有天赋的人，也很很努力，经常很早就来学校开始练习，足足坚持了有一个月。

对这样优秀的孩子来说，拿下比赛的冠军不算是很难的事情，重要的是，这次比赛的冠军将拥有参加国际顶级赛事的资格。那是一个更大更繁华的世界，对于出生在普通人家的“徐微”来说，去看看那样的世界，是她从小的愿望。

然后这个愿望就在一个暴雨天的前夕，在一阵轰鸣中被打得支离破碎。

陆曦然记得那天上午，家里来了很多高大壮实的男人，她的养父早就跑没影了，家中唯剩她与养母。

那些人找不到养父要钱，便在家里又翻又砸，直到原本还算整齐的家中变成一片废墟，并安排了人堵在了门口，不让她们母女跑出去。

陆曦然记得自己害怕到无法出声，这样大的阵仗，别说是小孩了，大人都得吓得不轻。

缩在角落里的她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浑身都在发抖。

养母苦苦哀求着这一帮人，说自己愿意留在家里等她丈夫回来，但是孩子明天有很重要的比赛需要参加，求着那些人能不能让孩子先出去。

可这些人又哪会在意什么比赛，也并不会去探听有人为了参加这场比赛而付出了多少努力。他们要的是能拿在手里的钱。

后来，这些讨债的人被徐红惹烦了，一脚踹开了哭得满脸泪水的养母，被搜罗出来的小提琴也被男人们高高举起，狠狠砸落在地上，这些人看这被砸坏的小提琴似乎还不解气，有在上面补了几脚，直到变成一堆碎片。

似乎是踩碎了一个小孩的梦想让他们很有成就感，男人们哈哈哈大笑起来，啐了一口道：“穷成这样还学人家拉什么小提琴，有钱去参加什么比赛没钱还债？铁定是骗我们的吧臭婆娘，快点把钱拿出来！”

……

再后来，记忆就变得模糊混乱起来。

她的身世，她的亲生父母，还有亲哥哥……忽然之间就出现在了她的世界。

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愿，像是一朵落在河流里的花，身不由己地，顺着水流被推向更远的地方。

亲生父亲帮家里还清了债务、送她去念书，她不需要花费任何力气就得到了从前向往的那个更大的世界。

只是再没有人记得那把被狠狠摔在地上、被碾成碎片的小提琴了。

她得到了一切，却失去了重新拿起琴的勇气。

不。

也不是完全没有尝试过。

她在这间音乐教室里，她写过一首乐谱的。

就在高一开学的那一天。

音乐教室里没人，陆曦然偷偷跑到安静的地方，躲避着人群，然后——她看到了傅司承。

作为附中毕业的学生，遇到新生开学或是运动会这种腾不开人手的时候，傅司承总会以志愿者的形式回到学校帮忙。有时是自己一个人，有时是和陆修明。

他穿着附中蓝色的志愿者服，带着白色的鸭舌帽，这种放在别人身上平平无奇的打扮，却被穿着却有莫名的俊美。

陆曦然透过音乐教室的窗户，几乎是毫无预兆的，心中便流淌出了美妙的音符，像是春天里破土而出的绿芽藏着无尽生机，被谱成了少女时光中藏匿的心事。

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那首突如其来的曲子已经被忘得七七八八，何况当时这首曲子只写了一半，后面因为某些原因忘了带走，估计那时候就被打扫卫生的阿姨丢了吧。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陆曦然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回想过去的事情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年纪到了的原因？

那些在孩童时期的遗憾，让她的心里泛起了一些波澜。

不过好在如今自己过得也还算顺心，她这样想着。

陆曦然摇摇头，准备忘记那些旧事，却不想，一转头，陆枫忽然坐在了窗台上，一只手支着下巴。

即便如今陆枫也已经二十四了，可时光似乎没有再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依然还是那个不着边际的少年模样。

她原本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就在这一秒，从另一个人的嘴里说了出来。

“陆曦然，你那时候写的那首曲子，后来写完了吗？”

“嗡”地一声，。

陆曦然的脑子一瞬间像是被电了一下，空白了几秒钟。

陆枫目光灼灼，声音似乎也温柔了一些：“有送给你想给的让人了吗？”

说完他顿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余光触及窗外人影的时候，陆枫收起了自己尚未说出口的话。

指尖轻拍了拍陆曦然的肩膀，笑嘻嘻地示意她看向窗外：“有人来接你了。”

陆曦然这才回过神吗，看到音乐教室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来的傅司承。

仿佛与记忆中高中时候的人渐渐重合，心跳在这一瞬间猛然拔高，跳动得有些疯狂。

“嘿陆曦然。”陆枫忽然喊她：“想见一个人的时候，就跑着去吧。”

似曾相识的一幕。

陆曦然像是想起什么，迟疑了一秒：“这不会也是你妈妈说的吧？”

陆枫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