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手机阅读

风往北吹

作者:夜幕下的一头猪 | 分类:其他 | 字数:81.9万

第二十九章

书名:风往北吹 作者:夜幕下的一头猪 字数:5627 更新时间:2024-11-26 03:27:53

刘老爷子带着强子跟二蛋出了门,婆婆千安万顿把掌柜的送出门,在门里一个劲抹眼泪。刘老爷子坐上马车,强子跟二蛋商量好轮着赶车。刚出城,就远远看见路上站着个小后生,戴个礼帽穿着长衫立在路上。走近了就听见有女子叫了一声爹,三人莫名其妙,左看右看没女人啊。女人扑哧一下笑了:“别瞅了,是我。”强子眼尖,看出了端倪:“少奶奶,你咋在这儿,还打扮成这样,都认不出来了。”刘老爷子从车上下来喝叱道:“胡闹,快回去。”女人连声央告,哭得梨花带雨:“见不着林子,不如死了。”刘老爷子没办法,只好带着儿媳妇上路。四人一行走走停停,一直走到西安才换乘上火车,打发二蛋赶着马车往回走。强子扛着行李,三人直奔火车站,上了陇海线,打问了一下,需要转好几趟火车才能到上海。

女人跟刘老爷子、强子上了火车,一路朝东向南行进。路上时停时歇,不停换乘火车、卡车、马车各式二样交通工具,甚至有几段还是步行。一路行来,一行三人深切感受到交通的不便,市面的萧条,路上时而就能遭遇面黄肌瘦、背井离乡的难民,女人在心里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兵荒马乱的年月,普遍人的日子真的是很难熬。”

一行三人也不敢出城外看看,只是留意着城里的景象和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等,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遇到甚事都存着一份小心,生怕出什么乱子,惹上点儿甚事,可麻烦还是在不经意间上身了。

那一日,刚下火车把大件行李寄存了,准备找个歇脚的地方,就遇到一伙饥饿难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哄抢粮店。远处跑过来一队军人,二话没说,抡起枪杆子就是一顿猛扫猛打,连拉带踹驱散饥民。饥民哭嚎着一哄而散,好些人被挤倒推倒踹倒,任人踩踏。三人赶忙进了旁边的饭馆,坐在窗户跟前的位子上朝外瞅,伙计们也不晓得跑哪去了,没个人招呼生意。馆子里乱哄哄的,一时间涌进了不少人,吵吵嚷嚷,议论纷纷,有人说:“这些饥民就不该放进城里来,就该叫他们到别处去。”有的说:“听说米价又涨了,比去年这会儿都涨了快一倍,往后的日子可咋办呀。”有的说:“听说徐州那一带最乱,前一段成天打仗,炮火连天,死了不少人,人都往外处跑,如今兵荒马乱的,到处都在打仗,能跑到哪去呢,人离乡贱,乱世人活得不如太平犬,还是不要乱跑的好。”有的说:“整天打来打去,啥时候是个头啊,叫小老百姓可咋活吗,……。”这些话听得三人面面相觑,五味杂陈。刘老爷子悄声跟强子说:“护好兰子,稍平稳些就回去收拾行李赶紧走。”可是三人没一会就晓得走不了啦。馆子门口街上过来了一群荷枪实弹当兵的,把门堵了,说要一一排查有没有混进来的闹事者,好像听说刚才踩踏死了人,有当兵的伤亡了。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默不作声。排查到他们,三人拿出在天津开的良民证给当兵的看,刘老爷子还偷偷往当兵的口袋里塞了几块大洋。当兵的没吭声,没为难三人,继续排查别的人。过了很长时间,排查才结束。这中间,有个大汉骂骂咧咧的不服气,当兵的当场没二话,两枪托放翻带走了事。看得一屋子人目瞪口呆,心惊肉跳。三人没吭一声,在当兵的撤走以后,急匆匆往火车站方向赶,在路上随便找了个馆子吃了点饭,就准备走。一出饭馆就有个女娃娃抱住女人的腿不放:“哥哥救救我,求求你啦。”女人四处瞅了瞅,远处有几个街溜子正朝这边追过来。女人二话没说,就赶紧拽着女娃娃往前跑。刘老爷子跟强子没办法,也撒腿跟着两人跑。跑过好几条街,喘得跟狗似的,一行人累得停在街角直不起来腰。刘老爷子喘匀了声对儿媳妇说:“没看出来,你跑得疯快,比野兔子还能行,年纪轻就是好啊,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三人这才询问女娃娃咋回事,女娃娃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诉说她的事,大概就是跟爹娘逃难来的,爹娘把她卖给了人牙子,跟别的娃娃关在一起的,也不给饭吃,饿得不行,看那一伙人好象喝多了,女娃娃就想跟着几个大娃娃逃跑,找点吃的。几个人相帮着叠罗汉爬过院墙,有个娃娃一闪失,从墙上掉了下来,动静有点大,惊动了看守的人,一伙娃娃如鸟兽散开,拼命往前跑,一会儿就失散了。女娃娃实在困得不行,在僻静处坐那儿就睡着了。天亮巷子里有了动静,她才醒来,准备上街上讨点吃的,找找爹娘。游逛了半天,发现人牙子在找人,就赶紧躲开,不想还是被发现了,于是就有了前面那一幕。三人商量了一会,感觉还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准备带着女娃娃一块上火车离开。在火车站买好票,刚好有火车快到了,赶紧取了行李直奔站台,等了没多久就上了火车。在车上好不容易找到座位坐好,没一会车就开了。火车缓缓驶离车站,女人瞅着窗外,在站台上又瞅见到了那伙牙子:“看来还不死心。”那伙人也好象看见了车上的女人跟女娃,紧追着直骂娘,可火车已经动了,再无追来的可能。四人松了一口气,女人心里想着:“可别再出甚事,顺顺利利到上海吧。”也许是她的祈求灵验了,剩下的路程再没出甚异常的事儿。一行人终于历经千里,顺利抵达上海。

第二十九章

出了火车站,叫了三辆黄包车,四人没多久就到了榆生在租界的家。强子上去见到榆生,就叫他下来:“掌柜的跟少奶奶来了。”慌得榆生连滚带爬下了楼,见到掌柜的赶忙说:“咱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不远就有个相熟的饭店,安静干净,住下没问题,离得近,好照应。”榆生帮强子扛上行李,带着大家伙到饭店安顿好,洗漱完就在饭店吃了顿饭回到客房。榆生心里一直紧张的很,生怕掌柜的跟少奶奶看出点什么:“幸好少掌柜最近在医院看护海涛,吃住都在那里,没在家,不然就跟强子撞了个正着。”刘老爷子喝了几口榆生泡好的茶,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说:“说说吧,最近生意买卖咋样。”榆生忙活得出了一头汗,立在掌柜的跟前急忙回话,把这几个上海的生意买卖情况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还评说了一番时局跟买卖的动向。刘老爷子没说太多的,沉默半响才说:“就这些,没别的了。”他说完说直直的盯着榆生再没吭声。榆生心里直打鼓:“少掌柜的,我快撑不住了。”所幸掌柜的终于发话了:“大家伙走了这么远的路,都累了,歇歇,明天再拉。你回去忙你的,明天带大家去商行瞅瞅。”

榆生出门下了楼才如获重释,赶忙叫了辆黄包车往医院走,下车三步并作两步找少掌柜的,见了男娃着急忙慌的说:“少掌柜,老掌柜来了,少奶奶也跟来了,我怕瞒不了几天。”男娃一听这话就愣住了,在地上转来转去拿不定主意,都快把榆生转晕了才说:“不能叫我爹跟兰子晓得我在这儿,跟你婆姨跟伙计们都安顿好,别说漏嘴,你也晓得我这儿的情况,现在绝对不能跟他们回去,榆生哥,一定帮帮忙。”榆生说了一大堆难处,男娃央告威逼了半天,才说好能瞒几天算几天,实在不行再说。榆生一脸无语的样子,心里叹了一口气,匆匆忙忙走了。

女人跟着刘老爷子去了商行,一路上旁敲侧击寻问榆生,刘老爷子也明着寻问大小子的下落,叫榆生找熟人打问踪迹,瞅榆生的眼神就不对,一付你小子就装吧的神情。榆生还算义气,没在大家伙面前露一点口风,神色装得尽量自如没事一些,可他很清楚,总有露沙的一天,心里忐忑不安,干生活总是心不在焉,没一点精神。刘老爷子也不急,连着在上海逛了好几天,采办了不少货物,托运到西安,又叫榆生打问相熟的好绣娘,叫儿媳妇去跟着榆生带着礼物、诚意上门讨教。女人晓得千里寻夫急不来,静下心来讨教些本事。绣娘的活儿非常细致,门道挺多,女人懂得多,人聪慧,嘴甜手勤,跟着上了一段时间工,学会了不少新技法。绣娘知根打底,晓得这家人是镇北的,平日里生意上也照顾,常来常往:“绣工可不是看看教教就能学会的,那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还得绣女有灵气。”她也不咋藏私,女人问啥答啥,竭尽所能,还教了许多苏绣各种流派的针法特点,知名绣品技法差别。女人听得也是大开眼界。女人每天在工坊干半天生活,剩下的半天跟刘老爷子带着强子、榆生拜访相熟的买卖人,了解局势行情,托人打问大小子的下落,逛逛上海这繁华奢靡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陪着熟人或熟人相邀去大世界小世界听歌观舞。

男娃远远的躲在大世界的楼梯拐角,瞅着爹跟婆姨:“老爹好象又老了些,婆姨也一脸的心不在焉,显然都在牵挂着。”男娃心里一阵又一阵酸楚,恨不得立马跑过去拉拉话、拉拉手:“海涛需要他照应,革命的路也还没找到,还有许多事儿想去做。榆生从镇北回来说,景星走了,文学社也散了,家里一切安好。婆姨挺能干的,家里门外都能顶上事,我也没甚真正需要操心的。反道是我有些想他们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家里啥都有,又安心又舒服。听榆生说爹娘整天盼着,这次老爹跟婆姨千里迢迢一路艰险跑上海来,可见心里有多牵挂。可镇北还是太小了,消息也闭塞,容不下这颗燥动的心。等等吧,等这颗心甚时候安宁了再说咋办,暂时只能叫老爹跟婆姨白跑一趟,干着急了。”

刘老爷子这段时间一直暗中观察榆生,觉得榆生眼神闪烁,若有所言,似乎晓得些甚,就叫强子悄悄跟着榆生看他搞甚鬼明堂。强子跟踪了几次,就瞅见了少掌柜的,跑过去拉住男娃的手,急着想问明白咋回事。男娃吓了一跳,叫上榆生一块到馆子里长谈了半天,说明白了前因后果,也明说了志向和纠结,千安万顿别告诉家里的人。强子回去也没吭气,只说没发现甚异常。

刘老爷子忙完了生意上的事儿,瞅着大小子还没消息,儿媳妇绣活也学得差不多了,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就准备回去,想了几天,准备诈一诈榆生。这天在大街上走着,刘老爷子突然回头往后一看,惊声大喝:“你个灰小子,看你躲到几时去。”

女人急忙回头去看,哪有男娃的影子。榆生跟强子脸色大变,也回头往后瞅去,哪有男娃。只听身后刘老爷子一人一脚把榆生跟强子踹翻在地:“好你们两个狗日下的,串通起来日弄我,看我不打死你们两个吃里扒外、欺上瞒下的灰小子。”两人晓得瞒不住了,只好一五一十交待了。刘老爷子赶紧叫榆生叫了几辆黄包车,着急忙慌往医院赶。女人坐在车上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这个尿炕娃咋就这么狠心,我就那么不受待见吗,他就不想我们娘俩吗。”一路上胡思乱想,心情纷乱,女人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医院。一行人上了楼去了病房,已经人去楼空,不见了男娃的踪影。刘老爷子四处打问,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子说:“你们是刘林的家人吧,人走了好几天了,只留下一份信,叫交给来打问的家人。”

刘老爷子拿过信看了良久,仿佛老了好几岁,默然无语呆立在那里。女人从刘老爷子手中抽出信,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好象永远也看不够,看不懂,看不清,眼泪无声无息的一个劲往下流。看得榆生跟强子面面相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信上说:“父亲大人,跪请大人原谅我的离家出走,不告而别。国破家何在,忠孝难两全。恨不能分身有术,在家侍奉二老,夫妻恩爱,教子育儿。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救亡图存,小子也应尽一份力,做一点事儿,不然这辈子心难安,意难平。想来父亲大人一路行来,路上也见到不少离乡背井,携儿带女逃难的人吧。国人苦难深重,吾又何能安心家事,操持家业,置国难于不顾。这几日,我常跟在父亲大人跟兰子后面,偷望你二人的身影,远观你二人的面容,一时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不能随父归家,我心亦痛苦不已,煎熬万分,未现身相见,亦非我所愿,实不能也。今时今日见到你老人家体尚康健,兰子亦无恙,我心甚慰。国难未平,抗战到底,坚守本心,为国舍家。望父亲大人体儿心,察儿意,明事理,知天命。儿亦无恙,顺便向母亲跟家人问安,父母妻儿切勿挂念,待革命成功,荡平仇寇,扫除外敌,自当归家,侍奉榻前,终生无悔。不肖子刘林敬上。

兰子,原谅我吧。代我待奉爹娘,尽孝育儿,操持家业。别怨恨我无情无义。夫妻本一体,汝心明我意。抗战有时,来日方长,伊人入梦,在水一方,片言只语,难诉衷肠,夫心有愧,唯妻见谅。夫刘林敬上。”

榆生向看护海涛的护士询问了一番,原来前几天护士悄悄给男娃说:“你们准备一下,有机会就逃出上海吧。”男娃跟护士商量好,悄悄准备行李钱物。一天夜里,男娃和海涛打扮成医护人员,坐上红十字会的车子,逃离了上海。证件都齐全,一路上也顺利过了几道卡子,没遇上什么麻烦,可男娃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啦。出了上海,车子一路向北,也不知道在什么人的接应下,一路向北走。中途也不知道换了几辆车,经过些啥地方,一小队人只顾着一路向前奔波,一路向北逃亡。

男娃在老爹跟婆姨离开后一直开心不起来,在跟着海涛逃离上海的路上,他日夜牵挂着远在镇北的家人。可他也不想这么早早收场,莫名其妙的无功而返,不明不白的无疾而终。他还要好好想想往后的事儿。他更想他的兰子了,最近他看了不少科学书,有了些新的想法,路上休整的时候,他提笔写了一首新诗,他给诗起了个名字叫跨越时空的爱恋: “ 我们是宇宙中的两颗星

站在银河两端的天际

虽然彼此分离

却从未质疑

你我

爱恋的真意

你的目光插上羽翼

穿越时空

把爱的信息

向我传递

于是

我也把目光

投向你的位置

希望得到你的回应

从此不再孤寂

果然

你理解了我的心意

眨了眨眼睛

告诉了我

你心底的秘密

是你永恒的唯一

从来没有

把爱的大门关闭

我们是宇宙中的两颗星

站在银河两端的天际

彼此凝视

用目光连接在

彼此的心底

超越时空的限制

交换宇宙的秘密

每一刻都在准备

撼天动地

我们知道

宇宙起源的真谛

我们原本就在一起

我们知道

宇宙终将归一

那一刻

我们将重新站在一起

将爱的神话延续”

男娃写完后把纸笺收好,吹灭桌子上的烛火,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他望着窗外洒满银河的星辰,流下了一串又一串眼泪:“正是追梦的年纪,一个人出门打拼,独自品尝寂寞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可梦总在心头缠绕,也着实舍不得,放不下,觉得只要坚持,就有希望。这些年,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领略了大千世界的繁华,见识了外面世界的精彩。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年少不轻狂,枉做少年郎,平生唯一梦,九天任翱翔。想不来也管不了那么多,当下护送好海涛才是正事,等大哥的伤彻底好了,再说咋办吧。”男娃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也不晓得在梦里他遇见了什么,泪水依然在无声的往外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