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霍整个人僵了一下，一把抓住吴奶奶的手：“你说什么？前阵子每天看到他？”

吴奶奶说：“对。”

乔霍整个手颤抖起来，说话也开始结巴，他急切地想问，他在哪里？他都在做什么？他现在好不好？

但不知道因为寒冷还是因为什么，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一直哆嗦。

吴奶奶不知道他怎么了，急忙拍他的后背：“小伙子冷静点冷静点，别激动。”

乔霍被吴奶奶扶着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半天才缓过来，他抓着吴奶奶的手，语无伦次地说：“奶奶，你，你什么时候看到他了？他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吴奶奶就笑：“你不应该不知道啊，你们两个那么好。”

“我们……并不好。”

“怎么不会不好呢？奶奶这么大年纪了，看人可准了，你们两个一起来的时候，那孩子看的你眼神，简直爱你爱到骨头里了，我老伴生前也是那么看我的，他对我好了一辈子，一点委屈都没让我受过，那孩子很爱你的。”

乔霍整个人哆嗦得更厉害了，他心里铺天盖地的悔恨。

是啊，岳蓝杉是爱他的，爱到骨子里的，而自己明明潜意识感受到了他的爱，却强逼着自己不去理会，一厢情愿地想，只要在一起就好，就当兄弟就好。

如今，他后悔了。

但是他已经把他弄丢了。

吴奶奶轻声安慰着乔霍：“后生仔，不要难受，只要人都还活着，总能见到的，见面三分情，只要见着了，就会回忆到过去，他没那么容易放下你的。”

乔霍突然惊了：“你说什么？”

“见面三分情。”

乔霍已经麻了。

放下一段恋情不容易，尤其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虽然分手时决绝，但只要见了面，总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岳蓝杉走得那么干脆，是不是也害怕两人纠缠的时候自己心软。

所以，他走得那么决绝。

如果能够早点找回来他，他或许，或许还有机会……

他有些激动地拉着吴奶奶的手：“那，那今天你也能看见他吗？”

吴奶奶笑着指着他身后：“那不就是吗？”

乔霍整个人僵住了。

他幻想过无数次，再次和岳蓝杉重逢的时候要说什么。

说好久不见？

还是说，这次被我找到了，就别想跑了。

再不然就是两人什么都不说，默默地拥抱。

他幻想了很久，但真的到了这一刻的时候，他却只是僵硬得站着，直到吴奶奶说：“你再不看就没了。”

乔霍：“？”

他缓缓地转过头，这次真的看到了岳蓝杉。

那是步行街最大的广告牌，上面播放着各种各样的广告和电影预告，明星们都以登上这个广告牌为荣。

而这雪夜里灯火辉煌的步行街上，广告牌上的岳蓝杉在开心地笑着，他身边站着几个熟悉的人，都是如今一流的演员明星，他们在为一部大片做宣传，岳蓝杉作为新人出演主角，演技可圈可点，形象也十分好。

岳蓝杉旁边站着那个猫眼少年习洋，他似乎也成熟了许多，只在岳蓝杉身边沉默地微笑，在大家提到他的时候，他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回答完问题之后，目光就会看向岳蓝杉。

他很在乎岳蓝杉的反应。

这是以前岳蓝杉面对乔霍时的反应，乔霍经常忽视这种目光。

而岳蓝杉却迎着少年的目光温温柔柔地笑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容不下任何第三人。

吴奶奶说：“每天见他呢，这牌子每天都在播。”

乔霍一言不发，半晌，他终于痛哭出声。

他想，这次岳蓝杉是彻底丢了。

*

许多年后，乔霍躺在病床上，已经是弥留之际，而同样已经头发花白的小孙守在他身边。

明明身体已经衰竭到了极点，他却还是强撑着不肯离去，小孙最后都哭了：“霍总，别撑着了，多难受。”

乔霍艰难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床头，小孙打开抽屉，里面是一个破旧的钱包，旧得已经掉皮掉得看不出来本来颜色了。

打开之后，里面是岳蓝杉的照片，似乎是大学办学籍时照的，一脸青涩，笑容腼腆。

小孙抹了抹泪：“霍总，您等等。”

他冲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霍觉得自己撑不住的时候，门打开了，那个他朝思暮想这么多年的身影出现了。

岳蓝杉。

他的样子几乎没有变，虽然老了，头发也花白了，但他依旧身姿挺拔，目光清澈，周身的气质沉淀了下来，整个人温润如玉。

他说：“乔霍，好久不见。”

然后他坐在乔霍的病床边，像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聊天。

他说自己结婚了，对方很爱自己，现在的生活他过得很满足很满足，一生没什么遗憾了，说自己想要实现的梦想都实现了，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宽广很好看。

乔霍最后也艰难地说了几句话：“我也……结婚了，孩子在……国外……我，很好……”

“你也很好……我看到了……你电影……很多……都好。”

这些年岳蓝杉的事业发展得不错，他一直在默默关注。

岳蓝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好，很好，我们都很好。”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乔霍的手。

几乎是在同时，床头的检测仪发出了警报声，乔霍的心跳走成了一条直线。

外面等待的人都走了进来，岳蓝杉默默地松开了手，站到了房间的角落。

他没有看到乔霍的爱人，他也不想打扰忙碌的人群，只一个人默默地转身出去了。

一样已经是老头子的陈文俊站在楼道口等着他：“霍总他……走了？”

岳蓝杉点头，没有说话。

“那他……知道您一辈子没有结婚吗？”

岳蓝杉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说：“没必要。”

然后又笑：“男人嘛，也就那么回事，还不如自己自在。”

走了几步，他突然觉得眼睛刺痛，伸手一抹，触手温热。

那个寂寞的深秋，树叶随着风一片一片跌落，满地金黄，被人踩踏后，碾碎成泥。

大约是被这秋意催得伤感。

他难得地为乔霍落下了一滴眼泪。

其实他也疑惑，早就不爱了，怎么还会哭呢？

这些年他过得很好，习洋一直在表达对他的好感，他却还是没有接受，一个人平稳走完了大半生，衣食无忧，工作顺心，单身快乐。

有时候深夜他也会做梦，梦到当年和乔霍一起在宿舍里排练大合唱，一起走着调唱歌的样子。

醒来之后，就总会失眠。

他也想过，他虽然走得决绝，但是不是对乔霍还有一份残存的爱意，只是那份爱意不足以支撑他放下自尊继续留下。

只不过答案已经不重要了，那人，已经走了，他们早早就放开了手，各奔前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