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大人，您，还是穿上黑袍吧……以防万一啊！”堇仙在一旁提醒。

柯然全然不顾。

暖宫的治安并不好。即使当街暴打乞丐，恐怕也不会有人出来主持公道。

虽然“隐藏身份”是很重要。

但，老实说，两年了！

柯然也厌烦了“做什么事情都不是‘自己’，而是‘黑袍’”这档子事……

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风浪？

期待，直面危险时刻！！！

柯然莞尔一笑，看向堇仙。

今天，索性随意一点吧。

放开，撒欢一把！

只要不被人看见自己排除的全过程，杀人的行为不被坐实，事后，目标复活……

便没人能抓住自己的把柄！

……

柯然顺着铁皮房一栋栋寻找，寻找目标。

找到了，就硬闯进屋。

不给对方说话的时间，直接排除！

能混到乞丐这份儿上的，无一不是人生的失败者，或是求道无望、修为停滞的修仙人……

你想啊，但凡修练到筑基期，或是有一技之长的，哪里能沦落到乞丐这种地步？

一群如蝼蚁一般的人。

柯然排除他们，又不背人。

不用什么计划与策略，完全是砍瓜切菜！

一路上，堇仙紧跟柯然。

忧心忡忡：

今天，柯大人完全放任自己，不似以往，计划频出，而今，完全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

……

“柯大人……”

“又要说什么披黑袍？堇仙，你省省吧，真麻烦！你要是能来帮我排除，别说披黑袍，我披麻袋都行。”

柯然翻了翻白眼。

堇仙是来助他救世的。

却不能动手，只能打辅助。

排除行动的根本逻辑，是“用‘排除、灭杀’的方法将目标们的‘创造力与破坏力’两种巨力，转嫁于自身”。

换句话说，就是人柱承担一切。

而人柱，是柯然。

堇仙如果能代替他完成这项任务，柯然将会轻松一百倍，也不至于两年半来，压力越来越大。

人，都是慢慢崩塌的。

柯然这次，就是想任性一把！

宣泄一下！

……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柯然动作不停，一个个排除。

渐渐地，开始有人跟在柯然的身后。

一个，两个，越聚越多，待柯然又完成一项排除工作，反应过来时，身后已经聚起了近百人了。

全是乞丐、光棍儿、流浪汉。

为首的，身杆儿很硬，年纪很大很大，胡子拉碴，气质内敛，是个有威严中年人。

他怒目直视，看着柯然。

不止是他，几乎所有的乞丐，都一脸仇视地盯着柯然。

堇仙畏缩在柯然身后。

柯然一脸漠然。

人群中，一个眼疾手快的瘦小男子，避开柯然，一个弹跳，钻进了柯然刚刚进行过排除工作的铁皮屋内。

数息后。

瘦小男子从屋内钻出，用最大的声音大喊道：

“郭爷！岳爷爷没了！”

柯然不语，四面却炸开了锅。

“杀人了？他杀人了？”

“你！你还敢杀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滚出去！该死的！”

“你个混蛋，这里没东西给你抢的！滚啊！”

“你是来寻仇的吗？！”

“你到底是谁！”

“……”

……

鼻尖传来臭烘烘的味道，耳边是辱骂嘲讽质询的声音，混杂着悲愤、辛酸、厌恶与恐惧。

柯然环视四周。

小孩子被老人们护在身后，众流浪者们同仇敌忾。

人们团结、狰狞。

“搞什么啊……”柯然头皮发麻，默默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他期待的刺激，可不是这样。

他期待狮虎对决，可不渴望被鼠群围攻。

形势再明白不过。

柯然也没什么话好说。

他们看见了什么？又没看见自己排除的过程，干嘛说这些难听的话，团结一致对外，仿佛我正是终极的恶人？

我可不是！

柯然背负指责与谩骂。

却一点也不生气：

没事的。

三十息后，铁皮房里的人一复活。

那个什么岳爷爷，他只要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这些乞丐们自会住嘴……

届时一切都会解决！

这里，就会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半个月后，甚至没人会记得。

我曾经来过这里。

……

为首的男人怒喝道：“你还想走？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

人群骚动起来：

“郭爷，岳爷爷惨死啊！”

“那么好的一个人……”

“咱们要为岳爷爷报仇。”

“没错！”

郭爷抬手，制止住人群骚乱，随后吩咐道：“各位！把这人给我拦下！”

其声中正。

身为在场流浪汉们的主心骨，如此情形，他自然要站出来表态，不可能任由柯然离开。

柯然步子微微一顿。

不等流浪汉们包围过来，自己便率先转回身，道：

“说什么？我做什么了吗？”

“你杀了人！”

人群中，传出弱弱的声音，仿佛是被柯然吓住了一般。

柯然面无表情，反问道：

“我杀人了吗？”

“你杀了！岳爷爷已经没了！”

刚才进入铁皮房查看的瘦小男子，大声笃定道。

……

柯然不说话。

一瞬间的恍惚，他似乎看见了书院。

眼前的一张张面孔，和他这两年里结识的人们纷纷重叠，他竟然从郭爷的脸上看到了余立的面容。

他仿佛在瘦小男子的脸上看见了敖五罗。

人群里，诡刑部，陈斌，唐依依，他们都在……

柯然有些害怕。

只是那一瞬间的既视感，让他一下子，仿佛成为了人群中的一员。

岳爷爷死了！

安俊生死了……

柯然摇摇头。

使劲摇摇头！

缓缓道：“我没杀人……”

“你杀了！”瘦小男子笃定道。

柯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瘦小男子，确定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他语气不变：“我没杀人。”

不远处，人群簇拥之间，郭爷微微皱眉：

“朋友，你这是做什么？嘴硬？尸体就在里面！铁证如山——你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

冷风吹林，树动，响声沙沙。

“我没杀人。”

柯然面无表情，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其实，柯然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只需等待三十息时间，被排除的目标就可以复活……

稍微等等，也没什么。

柯然这么安慰自己。

同时，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

数完三十声数，柯然抬腿便走。

身后人声嘈杂，再次响起各式各样的谩骂声，有流浪汉歪斜身子堵在柯然面前。

柯然也不顾，推开人就走。

直到谩骂过分得吵，吵到了刚刚复活的岳爷爷。

岳爷爷从铁皮房子里走了出来。

下一刻，谩骂声倏尔消失了。

拦在柯然的面前的人纷纷讶然语塞，面露有趣表情，众人震惊之下，缓缓让开，为柯然开出一条道路。

柯然不顾那些，只管走。

穿越人群，耳根子甚是清净。

却总有种感觉。

仿佛谩骂声还在耳边？

……

走到一处无人的巷角。

柯然身后，堇仙胸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道：“柯大人……”

柯然停住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粲然一笑：“呵呵……道！德！绑！架！”

柯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也不算是道德绑架。

但，他做错了什么吗？

他做的事，是为了世界，也没有伤害无辜的人。

我明明……

明明是为了这个世界，在这么努力地……

“呼——”

柯然长出一口气。

被这么多人辱骂，说他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他甚至恼羞，想要动手！

但，一群炼气期、或非修士的老弱病残，乞丐光棍，又不是自己需要排除的目标。

柯然能怎么办？

“对目标动手，目标会复活；对普通人动手，普通人死。”

这点，柯然拎得清。

至于说什么出手教训一下这些家伙？算了吧。最后那岳爷爷复活，这些人不也没再追着自己不让自己走吗？

走了，就得了。

……

几分钟后。

柯然有些失神。

想到对峙时的感受……

那一刻，仿佛是错觉？他确实看见了书院里的朋友，看到了两年前，那群人曾经团结一致的岁月。

柯然表情凝重。

半晌后，浑身打了一个寒战。